喝了水，又勉强喝了半碗稀粥，胃里有了点东西，林婉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她靠在墙上休息了一会儿，决定下床走走。这具身体太弱了，必须尽快活动开。
脚刚沾地，一阵眩晕就猛地袭来，眼前发黑。她赶紧扶住冰冷的墙壁，才没有摔倒。站稳后，她试着迈步，双腿虚浮无力，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她慢慢挪到那扇糊着旧报纸的小窗前。报纸己经发黄变脆，上面是模糊不清的铅字和口号。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抠开一个小洞，凑过去向外看。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弄堂，地面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两侧是同样低矮破旧的石库门房子，墙壁斑驳。弄堂上方横七竖八地拉着晾衣绳，挂满了打着补丁的蓝灰布衣服、裤衩、袜子，像万国旗。几个穿着同样灰扑扑衣服的小孩蹲在墙角，用小木棍拨弄着什么，其中一个孩子拖着长长的鼻涕。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装、戴着军帽的年轻男人，骑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小心翼翼地穿过狭窄的弄堂，车把手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饭盒。
“让让！让让哎！”男人吆喝着。
孩子们嬉笑着跑开。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从旁边门里探出头，大声和另一个窗口的邻居打着招呼，嗓门很大，带着浓重的沪市口音，语速飞快。林婉只能勉强听懂几个词：“……菜场……凭票……排长队……”
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嘈杂，充满了粗糙的、烟火气的生命力，与她记忆中江南水乡的精致、世家府邸的静谧优雅，形成了极其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对比。
巨大的荒谬感和疏离感再次将她淹没。她真的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男女平等”、“破除封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七十年代。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煤烟味、饭菜味、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尿臊味。这口气息让她冷静下来。前世，家族覆灭，她从云端跌落泥泞，也曾经历过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的巨大落差。审时度势，隐忍蛰伏，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闹？没用。死过一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的可贵。眼泪和抱怨更是最无用的东西。现在，她必须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尽快融入这个时代，学习这里的规则。
她离开窗边，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小小的房间。大约七八个平方，除了那张硬板床、破桌子和瘸腿椅子，墙角还有一个掉了漆的小木柜。她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叠放着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布料粗糙，款式简单。最底下，压着一个印着红色五角星和“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帆布挎包。
她拿起挎包，很结实，但边角己经磨损。她又在柜子里摸索，在衣服堆的最下面，摸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抽出来一看，封面印着几个红色大字：《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手册》。
手册！林婉眼睛一亮。这就是了解“战场”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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