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拎着空水桶走向楼道东头。水房门口己经排起了小队，多是些半大孩子和老人，提着各式各样的桶和盆。看到她这个生面孔，队伍里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也响了起来。
“看，就是她，新来的顾副连长家的……”
“听张嫂子说了没？一来就盘头发插簪子，可讲究了……”
“啧，长得是挺俊，就是看着娇气，不像能过苦日子的。”
“顾副连长那么凶的人，刚才还护着她呢……”
林婉面不改色，安静地排在队伍末尾。她前世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闲言碎语还不足以让她乱了方寸。她默默观察着环境：水房很大，水泥砌成的一长排水槽，墙上几个老式的水龙头。水压似乎不稳，水流细细的。地上湿漉漉的，满是水渍和泥脚印。
轮到林婉时，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把桶凑到水龙头下。水流很小，接了满满一桶颇费了些时间。提着沉甸甸的水桶往回走，手臂有些酸。回到302，她先用水瓢舀水把搪瓷脸盆和缸子冲洗干净，又打湿了唯一一块旧毛巾，开始擦拭布满灰尘的桌椅和床板。
顾铮很快端着两个铝饭盒回来了。晚饭很简单：两个二合面（玉米面和少量白面混合）馒头，一份清炒大白菜，几片薄薄的肥肉片，还有一小撮咸菜。油水很少，味道寡淡。
两人沉默地坐在书桌两边吃着。气氛有些尴尬。顾铮吃得很快，动作利落。林婉小口吃着，心里盘算着这筒子楼的日子该怎么过。物资匮乏是显而易见的，这伙食水平比知青点强不了太多。
“粮本、副食本明天去服务社办。”顾铮吃完，放下筷子说道，“煤本也是。煤炉在厨房，蜂窝煤明天领了才能用，今晚……先将就一下。”
林婉点点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家里……还缺很多东西。”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柴米油盐，甚至连个暖水瓶都没有。
“嗯。”顾铮应了一声，似乎也觉得这“家”过于简陋，“明天我去服务社看看，先买点必需品。你……有什么特别需要的？”
林婉想了想：“能买点针线和布头吗？还有盐。”她想把带来的旧衣服改改，腌点咸菜也是改善伙食的途径。针线是她前世就擅长的，布头便宜实用。
顾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开口要的是这些最基础的东西，而不是抱怨条件差或者要什么稀罕物。他点点头：“行。”
饭后，林婉主动收拾了碗筷，拿到公共水池去洗。水池边几个洗碗的军属看到她，眼神复杂，有的带着点幸灾乐祸，有的则是纯粹的好奇。林婉只当没看见，低头认真刷洗。冰冷的水刺得手有些发红。
回到屋里，顾铮己经把他自己的行李简单归置好。他把床铺让了出来，自己从行李袋里拿出一张旧军毯，铺在靠门口的地上。“你睡床。”他言简意赅，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婉看着地上单薄的毯子，水泥地又硬又凉。“地上凉……”她刚开口。
“习惯了。”顾铮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执行任务时，雪地里都睡过。早点休息。”说完，他就背对着林婉，开始脱军装外套，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绿色背心，宽阔的肩背线条绷紧。
林婉不再多言。她知道顾铮的固执。她默默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很硬，草席也粗糙。她拿出自己的薄被铺好，和衣躺下。顾铮也在地上铺好毯子躺下，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显得有些憋屈。
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黑暗中，林婉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身边不远处躺着一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丈夫，门外是充满审视和敌意的邻居，未来一片迷茫。身体很疲惫，神经却紧绷着。她悄悄摸了摸贴身放着的草药包，感受着那些干枯植物的脉络，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依仗的、来自前世的一点“技能”。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这点微末的依仗，能支撑她走多远？
就在林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压抑的呻吟和哭泣声隐隐约约从隔壁传来，伴随着男人低低的呵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婉瞬间清醒了。她屏住呼吸，仔细听去。似乎是隔壁301张嫂子家的动静？隐约还有“疼”、“腰”之类的字眼飘过来。
顾铮显然也听到了，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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