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的声音让楼道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张嫂子那带着泪痕和错愕的脸，都聚焦在她身上。
张嫂子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不耐烦和警惕：“干啥？没看我们急着送娘去卫生队吗？有事回头说！”她显然还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
林婉不理会她的态度，快步走到近前，目光落在痛苦呻吟的老太太身上。老太太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被搀扶的左腿明显不敢用力，膝关节僵硬。
“老人家这是老寒腿犯了？风寒湿气淤堵经络。”林婉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现在移动她，只会加重疼痛。卫生队路远颠簸，到了也是开点止痛片，见效慢。”
张嫂子一愣，随即更加恼怒：“你懂什么？你是医生啊？别在这儿耽误事！”她丈夫张班长也皱着眉，看着林婉，显然不信这个昨天还被指责“资产阶级作风”的年轻媳妇能懂医。
“我不是医生。”林婉坦然道，“但我以前下乡的村子里有位老中医，我跟着学过点皮毛，也认得些草药。”她指了指自己家，“我刚好带了些草药，有艾叶和红花，捣碎加热外敷膝盖，能驱寒活血，缓解疼痛。让老人家先回屋试试？总比这样硬撑着去卫生队强。”
她的话条理清晰，提到的草药名也对症。楼道里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草药？真的假的？”
“她说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老中医？现在可不好找……”
张嫂子将信将疑，但看着婆婆痛苦的样子，又看看丈夫，犹豫了。卫生队确实远，而且去了也未必能立刻止痛。
陈姐也从304出来了，她看着林婉，又看看痛苦的老太太，开口道：“张嫂子，要不……让小林试试？总归是个法子。老人家这样挪动太遭罪了。小林刚来，陈干事也说她看着是个稳重的。”
陈姐的话似乎给了张嫂子一点台阶和信心。张班长看着老娘疼得首抽气，一咬牙：“行！那就麻烦……麻烦小林同志试试！”他显然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林婉点点头：“张班长，麻烦把老人家扶回床上，腿露出来，盖好别着凉。张嫂子，麻烦给我个干净的碗和捣蒜用的东西，再烧点热水。”她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临危不乱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几分。
张嫂子虽然还是满脸不情愿，但动作却不慢，很快拿来了一个粗瓷碗和一个石臼。林婉回到自己屋，打开那个草药包，小心地挑拣出几片干艾叶，一小撮红褐色的干红花（量很少），又拿了一块自己带的、路上没吃完己经有点蔫的老姜。
她把艾叶和红花放入石臼，又切了几片姜放进去，用力捣碎。辛辣微苦的药味弥漫开来。捣成糊状后，她倒入碗里，让张嫂子兑了点刚烧开的热水，调成温热黏稠的药糊。
林婉端着碗走进301。屋里比302更拥挤杂乱，老太太躺在床上，盖着薄被，露出的左膝。林婉坐到床边，用手背试了试药糊的温度，然后小心地、均匀地将温热的药糊敷在老太太的膝盖上，动作轻柔而熟练。
“哎哟……”药糊刚敷上，老太太就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热乎……热乎劲儿往里钻……舒服……”
林婉用一块干净的旧布把敷药的地方轻轻包好，叮嘱道：“就这样敷着，别乱动。等药凉了再换一次。注意保暖，别再受风。”
张嫂子和张班长紧张地看着。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老太太紧皱的眉头竟然慢慢舒展开了些，呻吟声也小了，甚至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好像……真没那么疼了？娘？”张嫂子惊讶地问。
“嗯……舒坦多了……这药……管用……”老太太含糊地应着。
张班长看向林婉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感激和难以置信：“小林同志！太谢谢你了！这……这真是神了！比卫生队的药片见效快多了！”
张嫂子脸上也臊得慌，昨天她还指着人家鼻子骂，今天人家就出手帮了她婆婆。她搓着手，有些局促不安：“那个……小林，昨天……嫂子我嘴快，说话不中听，你……你别往心里去啊！嫂子给你赔不是了！”她倒是爽利，知道错了就认。
楼道里围观的人也都啧啧称奇，看林婉的眼神从审视好奇变成了惊奇和一丝敬畏。这新来的媳妇，看着娇娇弱弱，竟然真有两下子？那草药糊糊这么灵？
林婉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用客气。草药只能暂时缓解，根子还在寒湿。平时注意保暖，尤其是关节。等方便了，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她收拾好东西，“药糊凉了再换一次，用热水温温就行。我先回去了。”
她端着空碗和石臼走出301，身后是张嫂子两口子连声的道谢。陈姐站在门口，对她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竖了个大拇指。
林婉回到自己屋，关上门，靠在门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背竟微微出了层薄汗。刚才那一番举动看似镇定，实则她也捏着一把汗。草药有效是意料之中，但效果这么快这么好，也让她松了口气。更重要的是，这第一步，似乎走对了。用实实在在的“本事”，远比空洞的解释更有力量。
她走到桌边，看着那包所剩无几的草药，眉头微蹙。艾叶红花都用掉不少，姜也只剩一小块了。这点存货，支撑不了多久。而且，今天这事传开，以后……来找她的人恐怕不会少。她这点“皮毛”，能应付多久？顾铮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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