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街道知青办的人终于上门了。
来的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姓张，梳着齐耳的“革命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列宁装，袖子上还套着深蓝色的袖套。她表情严肃，眼神锐利，一看就是长期做思想工作的人。
张干事一进门，目光就扫过林家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坐在角落小板凳上的林婉身上。林婉立刻低下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做出紧张不安的样子。
“林婉同志是吧？”张干事的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力。
“是……张干事。”林婉小声回答。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能按时出发吗？”张干事一边问，一边拿出一个硬皮笔记本和钢笔。
“能……能按时走。”林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和顺从。
“嗯，这就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光荣使命！是革命的需要！你要端正态度，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到广阔的农村天地里去锻炼自己，改造自己，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力量！”张干事熟练地背诵着套话，语气铿锵有力。
林婉低着头，连连应着“是”、“知道了”、“我一定好好改造”。心里却在飞快地评估着这位张干事：原则性强，注重形式，对知青的态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监督意味。
张干事例行公事地问了些问题：家庭出身（工人，清白）、个人成分（学生）、对上山下乡的认识（林婉结结巴巴地复述了几句手册上的话）、有没有什么困难（林婉摇头说“没有，家里都支持”）。赵桂芬在一旁陪着笑，紧张地搓着手。
问答过程很快结束。张干事显然对林婉这种“认命顺从”的态度比较满意，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录着。
最后，她从随身的黄色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盖着好几个红章的表格。
“这是户口迁移证明，”张干事把表格铺在桌上，指着右下角，“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
林婉的心猛地一紧。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那张表格上，“姓名”一栏己经打印好了“林婉”两个字。原住址：沪市XX区XX街道林家巷XX号。迁往地址：黑省松岭县红星人民公社红星大队。迁移原因：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七零俏知青：古武军嫂养娃日常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七零俏知青：古武军嫂养娃日常最新章节随便看！鲜红的公章，像烙铁一样印在纸上。一旦签下名字，按下手印，她在这个城市的根，就被彻底斩断了。从此，她的身份，她的命运，都将与那个遥远的、寒冷的、陌生的村庄捆绑在一起。不再是沪市工人林建国的女儿林婉，而是黑省松岭县红星大队的知青林婉。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对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抖。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张干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迟疑，语气带着一丝审视。
赵桂芬也紧张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警告和祈求。
林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她没有退路。签，是去未知的农村。不签？后果更不堪设想。抗拒上山下乡的帽子扣下来，在这个年代足以毁掉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
她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有些凝滞，在粗糙的表格纸上划下第一个笔画——“林”。字迹有些歪扭，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努力控制着手腕，写下了“婉”字。比起她前世簪花小楷的风骨，这字迹显得那么笨拙无力。
放下笔。张干事打开一个扁圆的印泥盒，里面是鲜红的印泥。
“按这里。”张干事指着签名旁边的空白处。
林婉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冰凉。她看着那鲜红的印泥，仿佛看到了血。她停顿了一秒，然后，稳稳地、用力地将指尖按了下去。
冰凉的、粘腻的触感传来。抬起手指，一个清晰完整的、带着指纹的鲜红指印，烙印在“林婉”的名字旁边。
尘埃落定。从此，她是无根的浮萍，被时代的浪潮卷向未知的远方。
张干事仔细看了看签名和指印，满意地点点头，把迁移证明小心地收进文件袋。“好了，手续办完了。林婉同志，记住，到了农村，要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不怕苦不怕累，好好改造思想！三天后早上七点，街道集合，统一去火车站，别迟到！”她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
赵桂芬送张干事出门。屋里只剩下林婉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沾着一点红色印泥的食指。那抹红色，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户口迁走了，她在这个城市最后一点合法的身份依托也消失了。前路茫茫，只有手里那点可怜的物资，是她唯一的依仗。
她走到水盆边，用力搓洗着手指上的红印。水很凉，却洗不掉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被放逐的孤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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