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渊边缘的微光（上）
外交部翻译司编译室，午休时间。苏梅和其他几个同事端着饭盒，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上午那场气氛压抑的会议，言语间充满了对科长讲话的揣测和对“加强纪律”的隐隐担忧。
林晓声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国际法术语汇编》，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一角。
科长那番“提高政治警惕”、“严防渗透腐蚀”的讲话，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心头。
每一个字都像针尖，反复刺向她藏在抽屉最深处的那份秘密——那份被她私自截留的、致命的电讯译稿。
苏梅试探性的询问，更让她如坐针毡。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那份译稿，就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不仅会彻底摧毁陆家，更会将她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不能再犹豫了！
必须处理掉它！
这个念头如同绝望的呐喊，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她猛地合上书，站起身。
动作有些突兀，引来苏梅等人疑惑的目光。
“我去下洗手间。”林晓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拿起桌上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搪瓷缸，里面还有半缸凉白开。
走进空无一人的女洗手间，反锁上隔间的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和下水管道隐隐的水流声。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深吸几口气，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办公桌抽屉的钥匙就攥在手心，汗津津的。
她再次确认隔间外没有脚步声，才迅速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因为紧张，钥匙竟然滑了一下才进去。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抽屉被拉开一条缝。
那份被汗水浸得边缘发皱、字迹依然清晰得刺眼的译稿，就静静地躺在几本笔记本下面。
她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般，飞快地将它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薄薄的纸张被她攥得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怎么办？
撕碎？
冲走？
这是最首接的办法。
她下意识地想将稿纸揉成一团，手指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
不行！
万一碎纸堵塞了下水道，或者被人从管道里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烧掉？
去哪里烧？
在办公室或者洗手间点火，无异于自投罗网！
目光落在手中的搪瓷缸上。
半缸清澈的凉白开……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拧开搪瓷缸的盖子，将那份被攥得发热的译稿，整个儿、粗暴地塞进了缸里！
稿纸迅速吸水、软化、变形，墨蓝色的字迹如同受伤的蜈蚣，在清水中疯狂地洇开、扩散、扭曲、变淡……最终，整张稿纸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颜色浑浊的纸浆，沉在了缸底。
字迹彻底消失了。
看着缸底那团面目全非的纸浆，林晓声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一种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和负罪感。
她销毁了“证据”，但也彻底背叛了职业准则和保密铁律！
她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种“隐瞒者”和“违规者”！
她盯着那缸浑浊的水，如同盯着自己沉沦的灵魂。
几秒钟后，她猛地端起缸子，将里面的水连同那团纸浆，一股脑倒进了冲水马桶。
哗啦一声，水流汹涌而下，将那团承载着罪恶和恐惧的污物彻底卷走，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中。
她呆呆地站在马桶前，听着水流声渐渐平息。
作者“就要吃瓜”推荐阅读《七零之界碑之盾》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隔间里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成功了，也失败了。
一个秘密被埋葬，另一个更沉重的秘密，却如同冰冷的枷锁，永远地铐在了她的心上。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凉刺骨的自来水一遍遍冲洗着搪瓷缸，也用力搓洗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要洗掉那无形的污渍。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眼神空洞的脸，额发被冷水打湿，狼狈地贴在皮肤上。
深渊的寒气，从脚底首透骨髓。
---
当林晓声强撑着精神，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编译室时，一个更大的“惊喜”正等待着她。
科长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几份装订好的译稿，脸色比上午开会时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苏梅和其他几个同事都屏息静气，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晓声同志！” 科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解释一下！这份关于非洲卡坦加铜矿谈判要点的法文简报，是你翻译的吧？”
林晓声心头一紧，看向科长手中的稿子，是她昨天熬夜完成的：“是……是我翻译的，科长。”
“你自己看看！” 科长将译稿“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手指点向其中一处被红笔重重圈出的段落，“‘Les revendicatiooriales du gouver séparatiste de Katanga sont info stituent une violation flagrante de la souveraié nationale…’ 这句话，你翻译成什么了？！”
林晓声看向自己翻译的中文：“卡坦加分离主义政府的领土要求毫无根据，是对国家主权的公然侵犯……” 她没看出问题，疑惑地看向科长。
“公然侵犯？” 科长冷笑一声，手指用力戳着稿纸，“林晓声同志！你的政治敏感度哪里去了？！
‘Flagrante’这个词，在这里应该翻译成‘赤裸裸的’！是‘赤裸裸的侵犯’！
‘公然’是什么？
不痛不痒！
立场呢？
力度呢？
这充分暴露了你对非洲民族解放斗争的复杂性认识不足！
对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代理人的凶残本性揭露不够深刻！
用词软弱无力，立场模糊！”
林晓声愕然。
她承认“赤裸裸”在语气上更强烈，但“公然”也完全传达了原文的贬义和批判立场。
这显然是在吹毛求疵，上纲上线！
“还有这里！” 科长又指向另一处，“‘Les puissances octales derrière cette man?uvre…’ 你翻译成‘此次图谋背后的西方势力’？什么叫‘势力’？为什么不用‘黑手’？为什么不敢首接点明是‘西方帝国主义黑手’？你这是在替谁遮掩？立场站到哪里去了？！”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
林晓声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她明白，这根本不是翻译水平的问题，而是借题发挥！
是上午会议精神的延续！
是冲着她来的“敲打”！
很可能……就是因为702所的任务，因为她和陆家的那一点点接触！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势力”是中性词，在正式外交文书中更常用，而“黑手”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但她看着科长那张因“政治正确”而显得咄咄逼人的脸，看着周围同事或同情或躲闪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涌上心头。
所有的辩解，在“立场问题”这顶大帽子面前，都苍白无力。
“……是，科长批评得对。
我……认识不够深刻，用词不够有力。
我立刻修改。” 她垂下眼睑，声音干涩，认下了这莫须有的“错误”。
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她保持清醒。
(http://www.220book.com/book/TR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