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深渊边缘的微光（下）
“认识到错误就好！” 科长的语气缓和了一分，但眼神依旧锐利，“这份稿子重译！
每一个字都要体现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
还有，下午的政治学习，你第一个发言！
结合这次翻译中的‘教训’，做深刻的自我批评！
要触及灵魂深处！” 他敲了敲桌子，转身离开，留下一丝压抑的沉默。
林晓声默默地坐回座位，拿起那份被批得面目全非的译稿，看着上面刺眼的红圈。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了，如同巨大的铅块悬在头顶，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
她的心，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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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晓声身处政治风暴边缘的窒息感截然相反，702研究所那个偏僻的废弃仓库里，此刻正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希望之火。
昏黄的灯光下，空气灼热，弥漫着松香、焊锡、元器件过载的焦糊味，还有年轻人身上蒸腾出的汗味。
陆明远和闻讯赶来的周工、张工（另一位核心骨干，戴着厚厚的眼镜）挤在狭窄的工作台前，三颗脑袋几乎凑到了一起。
工作台上早己面目全非。
那块验证了“动态热补偿”原理的简陋洞洞板被移到一边。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更大的、精心覆铜并蚀刻出来的单面电路板！
虽然边缘切割得还有些毛糙，焊点也远称不上美观，但上面清晰地布满了按照陆明远设计图纸走线的铜箔，密密麻麻地焊接了数十个电阻、电容、三极管。
旁边连接着稳压电源、信号发生器、示波器、电流表、电压表，还有那个用铜丝和康铜丝临时缠绕、贴在散热片上的自制热电偶。
“老陆！真有你的！这思路绝了！” 周工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示波器屏幕上那条在加热状态下依旧保持稳定的输出信号波形，激动地拍着陆明远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陆明远龇牙咧嘴，“动态补偿！妙啊！以前咱们就知道傻乎乎地堆散热片，换管子，从来没想过从电路上给它来个‘自动纠偏’！这脑子，咋长的！”
张工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凑得更近，仔细看着电流表和电压表的读数变化，嘴里念念有词：“温漂抑制效果……初步估计在60%以上……响应速度也够快……关键是结构相对简单，对器件要求不高……老陆，这要是用在‘天穹’的发射前级，绝对能解决老大难问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陆明远脸上沾着油污和汗渍，头发被自己抓得乱糟糟，但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连日苦熬和此刻巨大兴奋交织的光芒。
他顾不上肩膀的疼痛，指着电路板上一个区域：“原理验证是初步成功了，但问题还很多！补偿的线性度不够理想，特别是高温区，还有过冲现象！温度监测点的选择也影响精度！还有，这个自制热电偶的稳定性和响应速度都太差，必须换更可靠的方案……”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需要优化的地方，语速飞快，思维跳跃。
周工和张工听得连连点头，时而插话提出自己的看法，三人激烈地讨论着，完全沉浸在了技术突破的亢奋之中。
失败的阴影、外界的猜疑、简陋的条件，此刻都被这团燃烧的技术之火暂时驱散了。
作者“就要吃瓜”推荐阅读《七零之界碑之盾》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对了，老陆！” 周工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你上次让我偷偷打听的……那种小型的、工业用的铂电阻温度传感器……有点眉目了！” 他从油腻腻的工作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打开，里面是一个比火柴头略大、银白色金属外壳、带两根细引线的小圆柱体。
“铂电阻？” 陆明远和张工都凑了过来，眼睛放光。
这比自制热电偶强太多了！
“嘘——小声点！” 周工警惕地看了看仓库门口，声音压得更低，“托了我在仪表厂的老同学，从报废的温控仪表里拆出来的！
就搞到两个！
精度和稳定性比咱们那破铜烂铁强百倍！就是引线太细，焊接要小心！”
“太好了！” 陆明远如获至宝，小心地接过那枚小小的铂电阻，“有了这个，温度监测精度和响应速度就能提升一大截！
老周，大功一件！” 三人相视，眼中都充满了对下一步实验的期待。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三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回头。
只见仓库管理员老孙头，佝偻着背，提着一把破扫帚，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的工作台和神情紧张的三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吞吞地说：“陆工，周工，张工，还没走啊？天都快亮了，注意身体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上的灰尘和焊锡渣，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巡查。
“哦，孙师傅，这就走，这就走！收拾完这点就走！” 周工反应最快，连忙打着哈哈，同时用眼神示意陆明远和张工赶紧收拾敏感物品。
陆明远心领神会，迅速用一块沾满油污的破布盖住了那块关键的电路板和示波器屏幕。
张工则手忙脚乱地把那枚珍贵的铂电阻和图纸收进抽屉。
三人故作镇定地开始收拾散乱的工具和零件。
老孙头没再多问，慢悠悠地扫着地，向仓库深处走去。
然而，在他转身的瞬间，陆明远敏锐地捕捉到，他那浑浊的眼角余光，似乎极其隐晦地、飞快地扫过了被破布盖住的实验台方向。
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陆明远的心头。
老孙头……他平时几乎从不进这个角落，更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是巧合？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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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空，终于彻底被翻滚的、墨汁般的乌云吞噬。
狂风骤起，猛烈地摇晃着仓库破旧的窗户，发出呜呜的怪啸，如同鬼哭。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和屋顶的铁皮上，瞬间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
酝酿己久的暴风雨，终于倾盆而下。
仓库里昏黄的灯光在狂风的撕扯下忽明忽灭，将三人忙碌收拾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
希望的微光在技术的荆棘中艰难闪烁，却不知能否照亮这漫天风雨、危机西伏的前路。
冰冷的雨水顺着窗缝渗入，带来深秋刺骨的寒意，也仿佛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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