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孤光下的暗涌（上）
废弃仓库的角落，昏黄的灯光在狂风暴雨的撕扯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光影在布满油污和废弃零件的墙壁上疯狂舞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松香、焊锡、环氧树脂的刺鼻气味，还有一丝橡胶受热后的焦糊味。
雨水顺着窗框缝隙汩汩流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蜿蜒，反射着摇曳的光斑。
然而，工作台前的三人却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陆明远、周工、张工围在那块巴掌大小、焊点粗糙的电路板前，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示波器屏幕和电流表。
屏幕上的波形，在陆明远持续用电吹风加热散热片、同时用螺丝刀柄不断敲击电路板模拟振动的情况下，依旧稳稳地矗立在那里！
幅度稳定，毛刺微弱！
电流表的指针也只在极小的区间内轻微摆动！
“成了！真他娘的扛住了！” 周工压抑着狂吼的冲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用力拍着张工的肩膀，“老张！你看到没？敲！使劲敲！它晃都不带晃一下的！咱们这破胶水和破橡胶片，真顶住了！” 他指着那个用废弃TO-5金属壳、自行车内胎橡胶垫和环氧树脂胶土法封装起来的铂电阻，如同看着一件绝世珍宝。
张工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发酸的眼眶，脸上是熬夜的憔悴，眼中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缓冲……密封……虽然粗糙，但原理有效！关键部位的应力被分散吸收了！老陆！你这招‘土法封装’，绝了！” 他看向陆明远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在绝境中迸发的这种原始创造力，往往比循规蹈矩更令人震撼。
陆明远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光。
他关掉电吹风，停止敲击，示波器上的波形依旧稳定如初。
他拿起铅笔，在早己被汗水浸透、边缘卷曲的草稿纸上，飞快地记录下这关键的数据：振动条件下的稳定性测试通过！
温漂抑制率稳定在65%以上！
功耗控制在预期范围内！
简陋的“萤火”核心，终于在风雨飘摇中，点燃了第一簇真正可靠的火苗！
“这只是第一步！” 陆明远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稳定性达标了，但距离实用还差得远！干扰！抗干扰能力才是关键！‘天穹’系统工作环境复杂，电磁干扰无处不在！我们的‘萤火’必须在强干扰下也能稳定工作！”
他立刻将电路板连接到一台老旧的苏制高频信号发生器上，开始注入不同频率和强度的干扰信号。
示波器屏幕上的波形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畸变、毛刺，甚至短暂失锁。
三人再次陷入紧张的调试和分析中，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着各种干扰现象和应对思路。
希望的火焰在风雨中摇曳，却更加执着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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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仓库内技术攻坚的灼热氛围截然相反，外交部翻译司科长办公室里，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惨白的日光灯光将室内照得一片冷硬。科长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哒哒声。
林晓声和苏梅垂手站在桌前，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桌上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林晓声刚刚提交的、关于卡坦加危机最新局势分析的译稿；另一份，则是马干事“亲自”送来的一份简短却字字诛心的“情况反映”。
“林晓声同志！” 科长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刺骨，目光锐利如刀，首刺林晓声，“卡坦加这份译稿，整体……尚可。” 他刻意在“尚可”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但是！你看看这里！” 他手指猛地戳向稿纸一处被红笔圈出的地方，“‘The iional unity expressed grave over the escalating violence…’ 你翻译成什么了？‘国际社会对不断升级的暴力表示严重关切’？严重关切？林晓声！你的立场呢？你的斗争性呢？！”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那是关切吗？那是赤裸裸的纵容！是绥靖！是对卡坦加人民反帝反殖正义斗争的冷漠旁观！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必须旗帜鲜明！必须用最强烈的措辞揭露其虚伪性！应该翻译成：‘国际社会某些势力对暴力升级所持的暧昧甚至纵容态度令人愤慨！’ 要突出批判性！要一针见血！你这种软绵绵的‘严重关切’，是在替谁说话？嗯？！”
林晓声脸色煞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这份译稿她己倾尽全力，在确保信息准确的前提下，字斟句酌，力求符合外交辞令的规范和当前斗争的需要。
但显然，在科长眼中，这远远不够“革命”，不够“尖锐”。
那本烫坏的《国际法术语汇编》如同鬼魅般在她脑中闪现，让她失去了据理力争的勇气。
“还有你！苏梅！” 科长的炮火瞬间转向，“让你做第一遍校对！这么明显的立场问题都没看出来？你的政治警惕性也被狗吃了？！” 苏梅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嘴唇翕动，却不敢辩驳。
科长重重地坐回椅子，拿起桌上另一份薄薄的材料——马干事的“情况反映”。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再次射向林晓声：“林晓声同志！工作态度不端正！思想觉悟有待提高！这也就罢了！更严重的是，生活作风问题！马干事反映，有人看见你多次在午休时间，独自在楼后小花园，行为鬼祟！手里还拿着可疑物品！有没有这回事？！”
“可疑物品”西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晓心脏上！
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半导体收音机！
马干事看见了？！
她……她真的看见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偷听外台！
这在当时是足以毁掉一切的重罪！
比那本烫坏的书严重百倍千倍！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指尖冰凉刺骨。
“说话！” 科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有没有？！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苏梅也惊恐地抬起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林晓声。
就在林晓声的防线即将彻底崩溃之际，科长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没等回应，门就被推开，机要通讯员小刘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标着“特急·绝密”字样的电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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