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肢解的圣殿（下）
灰楼，第七囚室。
绝对的强光。
无边的死寂。
时间……己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林晓声感觉自己像一截漂浮在炽热熔岩里的枯木。
意识在灼烧的白光中反复灼烤、碳化、剥落。
每一次短暂的昏厥，都是对那无尽痛苦的短暂逃避，但随即又被更猛烈的光与寂静粗暴地拽回炼狱。
视网膜上残留着炫目的光斑，即使紧闭双眼，那惨白的光依旧穿透薄薄的眼睑，在脑海中烙下永不熄灭的印记。
喉咙干涸得像沙漠的裂缝，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
身体的本能渴求着水，渴求着黑暗，渴求着哪怕一丝阴影的庇护，但这一切都是奢望。
马干事那张冰冷扭曲的脸，如同鬼魅般在强光中浮现。
“界碑”……
“频率”……
“联络暗号”……
这些词语如同淬毒的针，反复穿刺着她混沌的意识。
守护……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在她意识的最深处挣扎着。
守护“界碑”
……守护……他……
这个念头，成了她在这片白色地狱中，唯一能抓住的、不被彻底焚毁的锚点。
她将自己残存的意识，如同埋藏最深的种子，死死地缩进这个念头形成的、极其微小的“阴影”之中，抵御着那毁灭性的强光侵蚀。
不知又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铁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如同天边遥远的闷雷。
林晓声没有动，也没有睁眼。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脚步声停在身边。
一股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气息靠近。
“还没想通？”
马干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冰冷。
她蹲下身，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探了探林晓声的颈动脉，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那涣散的瞳孔。
林晓声的瞳孔在强光刺激下剧烈收缩，但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
马干事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彻底的、非暴力不合作的精神崩溃状态也有些意外。
她站起身，对着门口说道：“看来，常规的‘光明疗法’，对她效果有限。意志力倒是比看起来的顽强。”
门口似乎还站着一个人，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只传来一个低沉、毫无感情的男人声音：“马干事，上面催得紧。‘界碑’的事情，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个林晓声，还有那个‘特别频率’，是关键突破口。不能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我知道。” 马干事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到今天晚上，她还是这个鬼样子，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决断：
“那就启动‘第7号方案’。”
门口阴影中的男人似乎微微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7号’？你确定？那东西……不可逆的风险很大。弄不好，人就彻底废了。”
“废了也比带着秘密烂在这里强！”
马干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这是命令！去准备吧！今晚，我要结果！”
“是。” 阴影中的男人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马干事再次低头，看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晓声，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残酷，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送入粉碎机的物品。
“林晓声，听到了吗？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第7号方案’，会帮你……好好‘回忆’的。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记得，你是谁。”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囚室。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闭，落锁。
那令人疯狂的极致强光，依旧无情地灼烧着。
但这一次，林晓声那如同枯井般空洞涣散的眼眸深处，在那片被强光统治的、意识沉沦的深海底部，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彻骨寒意的恐惧，如同被惊扰的深渊生物，缓缓地蠕动了一下。
“第7号方案”……
那未知的、比强光更恐怖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了她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
702研究所，废弃仓库实验室。
上午九点的阳光，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光正，穿透仓库破碎的门洞，照亮了被刻意“整理”过的空间。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机油、松香和一丝难以根除的焦糊气息，但比起昨夜的狼藉，己显得“规矩”了许多。
工作台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放着几件常见的维修工具和一叠泛黄的、无关紧要的旧图纸。
散落的零件被归拢到角落的废料箱。
那个引发致命疑点的空机油桶，盖子上新鲜的摩擦痕迹己被张工用砂纸和油污精心伪装成陈年旧痕，里面空空如也，只剩刺鼻的机油味。
赵副所长、技术处的李高工（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技术员）、以及革委会派来的另一位面孔陌生的年轻干事（刘副主任并未亲自到场），在王国栋和两名保卫干事的陪同下，准时出现在仓库门口。
“开始吧。” 赵副所长声音平静，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
检查进行得异常沉闷而细致。
王国栋如同猎犬，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甚至蹲下身查看地面的油污痕迹，用棍子捅了捅角落的废料堆。
技术处的李高工则拿起桌上的图纸仔细翻看，又拿起几件工具和零件端详，眉头微锁，似乎在评估这些“废旧物资”的价值。革委会的年轻干事则拿着笔记本，面无表情地记录着。
陆鸿钧、陆明远、周工、张工西人站在一旁，神情疲惫但强作镇定。沈静仪则被要求留在仓库外。
每一次王国栋的目光扫过那个空机油桶，每一次李高工拿起一个拆自“幽灵低语”但己被混入普通零件堆的电容，陆明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王主任，李工，你们看。” 王国栋突然指着工作台一角地面上一块不易察觉的、深褐色的污渍，“这像是……某种化学溶剂溅落的痕迹？”
所有人的心瞬间一紧！
那是昨晚溶解陶瓷基板时，强酸不慎溅出的一小滴！
李高工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残留物，凑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
“嗯…有轻微的酸蚀痕迹，还有残留的氧化铁味道……” 他沉吟道，看向陆鸿钧，“陆教授，这是……”
“哦，那个啊，” 陆鸿钧神色自若，带着一丝无奈，“昨天清理一个旧电瓶，里面残液漏了，沾了点在地上。用碱水洗过，可能没洗干净。” 他指了指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废弃汽车电瓶，“就是这个，准备拆了回收铅板的。”
李高工看了看那个电瓶，又看了看地上的痕迹，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王国栋狐疑地盯着电瓶和痕迹看了几眼，似乎想找出破绽，但最终也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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