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季锦”的织造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苏婉清改良的织机果然好用，三种颜色的纬线在她脚下的踏板控制下，像三条游鱼在经线中穿梭，转眼就在素白的绸缎上织出半朵秋菊。
“小姐，您这织机改得太神了！”负责帮她理线的张妈啧啧称奇，“往常织这种花，得两个人换着来，现在您一个人就能顶仨！”
苏婉清笑了笑，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绸缎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赶紧用干净的帕子擦干——云锦最怕水渍，一点不慎就可能毁掉整匹料子。
“宁王爷来了！”碧竹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苏婉清手一抖，木梭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只见萧煜大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在忙？”他的目光落在那半朵秋菊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醉秋’色织在锦缎上，比单看丝线更妙。”
“萧兄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想请教。”苏婉清放下木梭，指着锦缎上的菊瓣，“这瓣尖的白色，我想用‘虚织法’，让它看起来像被霜打过一样朦胧，可试了几次都太散，您觉得...该怎么调整？”
萧煜俯身细看，指尖轻轻拂过锦缎的纹路——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虚织法要‘实七虚三’。”他沉吟道，“你现在是‘实五虚五’，所以散。就像排兵布阵，主力要稳，疑兵要精，才能虚实相生。”
苏婉清愣住了。“实七虚三”是织锦的古法，她以为早己失传，没想到萧煜竟知道。“您...您怎么懂这个？”
“在皇家织造局看过图谱。”萧煜说得轻描淡写，将手中的竹简递给她，“这是我找人抄的《考工记》，里面有关于织锦的章节，或许对你有用。”
苏婉清接过竹简，翻开时，发现里面有不少朱笔批注，比如“经密则纬舒”旁边写着“如军阵密集，则两翼需舒展”；“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旁边注着“五行相生，如五色相济，过则杂”。
“这些批注...是您写的？”苏婉清惊讶地抬头。
“闲来无事，随手写的。”萧煜的目光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你若觉得无用，便扔了便是。”
“不！有用！太有用了！”苏婉清抱紧竹简，像得了珍宝，“家父生前总说《考工记》是织者的圣经，可惜我一首没机会得见全本。”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萧煜忽然觉得，那些在书房批注的深夜，都值了。他原本是想从织锦中琢磨些排兵布阵的道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能与他共赏其中妙趣的人。
“对了，”苏婉清忽然想起什么，“您说的‘山水锦’，想要什么风格？是江南的烟雨朦胧，还是北疆的大漠孤烟？”
“都要。”萧煜望着窗外的流云，“我想在一幅锦缎上，左边是江南的小桥流水，右边是北疆的长河落日，中间用一道彩虹连着。”
苏婉清怔住了。这种“两景合一”的织法，需要在同一匹布上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经纬密度，难度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断线。“这...怕是要试很多次。”
“我等得起。”萧煜的目光深邃，“就像有些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苏婉清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丝线，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那天下午，两人在织房里待了整整三个时辰。苏婉清教他如何分辨蚕丝的优劣，他教她如何从草木的形态中汲取纹样灵感；她演示如何用“通经断纬”的技法织出渐变效果，他则用兵法中的“声东击西”来解释这种技法的妙处。
夕阳西下时，萧煜才起身告辞。苏婉清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还残留着他递竹简时的温度。
“小姐，你看！”碧竹拿着一面铜镜跑过来，“你的脸比刚染的胭脂还红！”
苏婉清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确实红得厉害，连眼角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慌忙用冷水拍脸，却怎么也压不下那股从心底涌上来的热。
“傻样。”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嗔道，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http://www.220book.com/book/TRS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