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季锦”的名声很快传遍了京城。先是吏部尚书的夫人派人来订做同款屏风，接着是长公主府的管事来问能否织成床幔，最后连皇后宫里的人都来了，说是要给刚出生的小公主做一件“西季锦”的襁褓。
“小姐，咱们的订单排到三个月后了！”王伯捧着账本，笑得皱纹都堆在了一起，“库房里的蚕丝快不够了，要不要再从江南进一批？”
“当然要。”苏婉清正在核对新到的染料，“让周大娘留最好的，价钱不是问题。”如今的云锦坊，早己不是那个需要为五千两银子发愁的小铺子了。
碧竹端着茶进来，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小姐，外面的闲话越来越多了。”
“什么闲话？”苏婉清头也不抬。
“说...说宁王殿下为了您，把皇家织造局的订单都转给咱们了。”碧竹的声音越来越低，“还说...说您想攀龙附凤，借着云锦坊往上爬...”
苏婉清的手顿在账本上，指尖冰凉。她知道人言可畏，却没想到会传得这么难听。“随他们说去。”她强作镇定，“咱们做好自己的活计就行。”
话虽如此，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她想起萧煜每次来访时，街上那些探究的目光；想起李嬷嬷看她时那意味深长的笑；想起父亲常说的“门第之别，如隔山海”。
“小姐，苏明远又来了。”门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为难。
苏婉清的眉头瞬间皱紧。自上次偷秘方的事败露后，苏明远安分了一阵子，怎么突然又来了？“让他进来。”
苏明远走进来时，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手里还提着个礼盒。“婉清侄女，听说云锦坊生意兴隆，叔叔特意来道贺。”他将礼盒递过来，“这是我托人从江南带来的龙井，给你父亲补补身子。”
“不必了。”苏婉清看着他，语气冷淡，“家父身体不适，不见外客。叔叔有话首说吧。”
苏明远脸上的笑僵了僵，收起礼盒，叹了口气：“侄女啊，叔叔是真心为你好。你一个女子，撑着这么大的铺子不容易，身边总得有个靠得住的男人。”
“云锦坊有我和王伯，足够了。”苏婉清打断他。
“可你别忘了，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苏明远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整天和宁王殿下来往，传出去像什么话？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对你好，不过是图个新鲜，等新鲜劲过了，或是娶了王妃，你怎么办？”
苏婉清的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我与王爷只是生意往来，叔叔多虑了。”
“生意往来？”苏明远冷笑一声，“谁不知道宁王殿下为了让你赶制‘西季锦’，把太后寿宴的其他贡品都往后推了？谁不知道他亲自为你挑选染料？侄女，你太年轻，看不懂这些权贵的心思！”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说，梁王殿下己经在朝堂上参了宁王一本，说他‘不问政事，沉迷女色’。你想想，若宁王失了势，云锦坊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苏婉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她从未想过，自己与萧煜的正常往来，竟会被卷入朝堂的纷争。
“叔叔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看清形势。”苏明远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不如...你把云锦坊的一半股份让给我，我帮你打理，你就安心做你的姑娘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岂不是更好？”
苏婉清终于明白他的来意。他不仅想挑拨她与萧煜的关系，还想趁机吞并云锦坊！“我的事，就不劳叔叔费心了。”她站起身，语气冷得像冰，“送客！”
苏明远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侄女，你会后悔的！”他撂下这句话，愤愤离去。
苏婉清站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苏明远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她心里。她不怕生意上的风浪，却怕自己成为萧煜的拖累。他是高高在上的宁王，前途无量，而她只是个商贾之女，若真因她影响了他的仕途...
“小姐，您别听他胡说！”碧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宁王殿下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苏婉清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我怕...怕这京城的风太大，把我们都卷进去。”
接下来的几日，苏婉清有意无意地避开萧煜。他派人送来的“山水锦”图样，她让碧竹代收；他托李嬷嬷问“秋菊图”的进度，她只说“还在赶工”。
萧煜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疏远。第五日，他没有派人，而是亲自来了。
苏婉清正在后院晾晒丝线，见了他，慌忙低下头，假装忙碌。“萧兄来了。”她的声音有些生硬。
“‘秋菊图’织得如何了？”萧煜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刻意避开的脸上。
“快...快好了。”苏婉清的手指有些发颤，不小心碰掉了一根丝线。
萧煜弯腰捡起，递还给她时，故意碰了碰她的指尖。她像触电般缩回手，脸上飞起红霞。
“你在躲我？”萧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苏婉清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疑惑，有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失落。“我没有。”她慌忙移开视线。
“没有？”萧煜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那为何我的信你不回？我的人你不见？苏婉清，我们在江南共过生死，在京城共研织锦，难道还抵不过几句流言蜚语？”
他的质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婉清强忍的委屈。“不是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是不想...不想因为我，影响到你。”
“影响我？”萧煜愣住了，随即明白了她的顾虑，眼中闪过一丝哭笑不得，“你以为那些流言能伤到我？”
“可梁王...”
“梁王的手段，我比你清楚。”萧煜打断她，目光变得坚定，“我萧煜做事，从来不怕人说。我欣赏你，与你合作，光明正大，何错之有？”
苏婉清看着他坦荡的眼神，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是啊，他们行得正坐得端，何必怕那些流言蜚语？
“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歉意，“是我太胆小了。”
“不是胆小，是谨慎。”萧煜的语气柔和下来，“但你要相信我，只要我在，就没人能伤你分毫。”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苏婉清心中的阴霾。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就算有再多的流言蜚语，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秋菊图’还差最后几针，我带你去看。”苏婉清转身往织房走，脚步轻快了许多。
萧煜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知道，要让她完全放下心防，还需要时间，但他愿意等。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两人的关系渐渐缓和时，一个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京城上空——皇帝下旨，为宁王选妃。
那天苏婉清正和萧煜讨论“山水锦”的配色，碧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小姐...宫里...宫里来消息了...要为宁王殿下选妃了！”
苏婉清手中的丝线“啪”地断掉，缠绕的线头像一团解不开的心结。她猛地看向萧煜，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沉得像要下雨。
“消息属实？”萧煜的声音冷得像冰。
“千真万确！”碧竹的声音带着哭腔，“皇后娘娘己经拟了名单，都是...都是名门闺秀...”
苏婉清的耳朵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原来，他说的“不怕人说”，是因为早己知道自己要娶的是名门闺秀；他说的“欣赏”，也不过是王爷对一个有趣的玩物的短暂兴趣。
“苏小姐，”萧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急切，“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苏婉清猛地站起身，强忍着眼泪，“恭喜王爷。云锦坊还有事，民女先失陪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像喝醉了酒。萧煜想拉住她，却被她猛地甩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王爷的婚事，与民女无关。‘西季锦’我会按时完成，其他的订单...恕云锦坊无能为力。”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进内院，将萧煜和他所有的解释，都关在了门外。
织房里，苏婉清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秋菊图”。菊瓣上的“醉秋”色，此刻看起来像极了她苍白的脸。她拿起剪刀，想将那幅锦缎剪碎，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下不去手。
那是她和他一起调的颜色，一起研究的织法，怎么能说剪就剪？
“傻丫头，哭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父不知何时坐着手推车来了，脸色虽然虚弱，眼神却很清明。
“爹...”苏婉清扑进父亲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苏父轻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爹都知道了。傻孩子，门当户对的道理，你该懂的。”
“可我...我...”苏婉清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心里有他。”苏父擦掉她的眼泪，“但他是王爷，你是商贾之女，这条路太难走了。与其将来受伤，不如现在断了念想。”
苏婉清看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脸，想起他为了云锦坊操劳一生，想起他咳血时的痛苦，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她不能只顾着儿女情长，她还有云锦坊，还有父亲，还有那么多依靠她的工匠。
“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苏婉清擦干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当晚，苏婉清将自己关在织房，一夜未眠。天亮时，碧竹进去一看，只见她双眼通红，却己经织好了最后一朵秋菊。那菊瓣的边缘，用极细的银线织了一圈，像结了一层薄霜。
“小姐，这是...”
“这叫‘傲霜’。”苏婉清的声音很平静，“菊花要经霜才更艳，人也一样。”
她将那幅“秋菊图”仔细收好，仿佛收起了一段早己注定没有结局的梦。
(http://www.220book.com/book/TRS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