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班的结业考试那天，县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李根坐在考场里，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字数统计跳到 “78” 时，他突然想起在深圳送单时，电动车仪表盘跳到 “60 码” 的 —— 都是突破极限的震颤，只是一个在指尖，一个在手心。
女老师在成绩单上盖红章时，雪花正打在玻璃窗上，化成蜿蜒的水痕。“砖窑厂的人来过了，” 她把证书递给李根，“说等你考完就去面试，月薪三千五，比扛砖坯多五百。”
李根的手指着烫金的 “结业证书”，突然觉得这张纸比深圳的高中毕业证实在。他走出培训班，雪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像林晓雯曾经递给他的冰镇绿豆汤。
路过美容院，小芳正在扫门前的积雪。她戴着手套，粉色的毛线手套沾着雪粒，像两朵盛开的梅花。“考过了？” 她首起身，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我请你吃火锅吧，庆祝一下。”
火锅店的玻璃柜里摆着冻成块的羊肉卷，李根看着那些红白相间的肉，突然想起鎏金时代的西冷牛排。他摇摇头，把那点不合时宜的回忆甩出去：“还是我请，说好请你吃韭菜盒子的。”
“那下次吧。” 小芳往锅里下着青菜，“对了，昨天收到个深圳的包裹，写的是你的名字，我帮你放美容院了。”
李根的筷子顿在半空。羊肉卷在锅里翻滚，烫出的油花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没觉得疼。“谁寄的？”
“不知道，” 小芳舀着汤，“快递单上没写名字，就写着‘转李根收’。”
吃完火锅，李根跟着小芳去美容院取包裹。巴掌大的纸箱用透明胶带缠了三层，边角磕得凹陷进去，像经历过长途跋涉的疲惫。他拆开时，指甲被胶带划破，血珠滴在箱底 —— 里面是个旧钱包，棕色的皮革磨得发亮，夹层里露出半张照片。
李根的心跳突然卡住了。照片上是林晓雯，扎着马尾辫，蹲在张记快炒店门口，手里举着个葱油饼，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欠你的韭菜盒子，下辈子还。”
“这是……” 小芳凑过来看，突然捂住嘴，“是那个深圳的姑娘？”
李根没说话。他摸着钱包里的夹层，指尖触到张硬硬的东西 —— 是张深圳到县城的火车票，日期是上个月，早就过了期。票根上的名字被磨得模糊，只能看清 “林” 字的偏旁。
那天晚上，李根把自己关在西屋。他把照片铺平在炕桌上，用手掌反复，想把那些折痕抚平。雪还在下，压得窗棂咯吱作响，像深圳暴雨天铁皮房的呻吟。
他想起拉面馆听到的 “关一阵子”，想起看守所的短信，想起这张过期的火车票。她出来了？她怎么知道他在县城？她是不是…… 想跟他回来？
“根儿，你爸说心口疼。” 母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哭腔，“你快看看。”
李根猛地惊醒，把照片塞进枕头底下。父亲躺在床上，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得像台破旧的风箱。李根背起父亲往县医院跑，为了追女仔，做了外卖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为了追女仔，做了外卖仔最新章节随便看！雪地里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像他此刻的心情 —— 一半是对父亲的担忧，一半是对那张火车票的悸动。
医生说父亲是术后感染，需要住院观察。李根在缴费单上签字时，钢笔尖划破了纸，像他此刻被撕裂的心。住院押金要五千，他的积蓄在父亲第一次手术时就花得差不多了，电脑班的学费还是借二婶的。
夜里守在病房，父亲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李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摸出那个旧钱包。照片上的林晓雯还在笑，好像在说 “回深圳吧，那里能赚到钱”。
他想起王磊说的 “深圳遍地是黄金”，想起站长说的 “冲单王奖金两千”，想起那些写字楼里的订单，只要跑得够快，一天能赚三百。五千块，在深圳也就半个月的事，可在县城，却像座翻不过的山。
凌晨三点，护士来查房时，李根正在手机上查深圳到县城的火车票价。硬座一百五十九，比砖窑厂三天的工资还多。他看着屏幕上的 “立即购票”，手指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返回键。
天快亮时，小芳提着保温桶来了。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好。“我跟我妈借了三千，” 她把钱塞进李根手里，“先交押金，不够再想办法。”
李根的手指捏着那些带着体温的钞票，突然觉得比在深圳收到的小费沉重。“我……” 他想说谢谢，却被小芳捂住嘴。
“别说废话，” 她的眼睛红红的，“你爸就是我爸，应该的。”
父亲出院那天，雪停了。李根推着轮椅，小芳跟在旁边拎着药袋，阳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路过邮局，李根突然说：“我去寄个东西。”
他把那个旧钱包塞进信封，收件人写着 “深圳南山区科技园张记快炒店转林晓雯”。邮递员盖邮戳时，他盯着 “深圳” 两个字，突然想起那张过期的火车票。
回到家，母亲在灶膛前烧火，火苗舔着柴禾，发出噼啪的响。“小芳是个好姑娘，” 她往锅里下着面条，“你爸说，等开春就托人去说亲。”
李根蹲在灶膛前，往里面添了把柴。火光映在他脸上，那些关于深圳的念头像雪一样开始融化。他摸出手机，删掉了查询火车票价的记录，然后给小芳发了条短信：“谢谢你的三千块，我会尽快还。”
手机很快回了消息：“不用还，算我投资的，等你当砖窑厂老板了，给我分点红就行。”
李根看着那条短信，突然笑了。他想起林晓雯说 “你养我吗”，想起小芳说 “算我投资的”，突然觉得这两个姑娘，就像深圳的霓虹和县城的油灯，一个耀眼，一个温暖，却都照亮过他的路。
灶台上的面条熟了，香气漫出来。李根盛了碗，递给母亲，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面条冒着热气，烫得他嘴唇发麻，可这麻酥酥的感觉，比深圳的牛排更让他踏实。
他知道，那个回深圳的念头，就像钱包里的旧照片，会偶尔翻出来看看，但不会真的去兑现。因为有些地方，离开了就回不去了；有些人，错过了就找不回了；有些生活，开始了就该好好走下去。
电脑班的结业证书被李根压在炕桌的玻璃底下，旁边是小芳的照片，她穿着粉色的工作服，笑得像朵桃花。砖窑厂的面试通知还在口袋里，月薪三千五，不算多，却足够让他在这片土地上，稳稳地生活下去。
只是偶尔在深夜，李根会想起深圳的暴雨，想起鎏金时代的旋转门，想起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但这些回忆，就像灶膛里的余烬，虽然还有温度，却再也燃不成燎原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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