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咳嗽声在凌晨三点准时响起。李根摸黑爬起来，给父亲倒了杯温水，药片在玻璃杯里打着旋儿，像他此刻纷乱的心思。窗台上的积雪己经化了大半，留下圈水渍，像张模糊的地图，指着南方的方向。
他回到西屋，翻来覆去睡不着。炕桌玻璃下压着的结业证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根突然想起那个旧钱包，被他塞进抽屉最底层，压在母亲纳的鞋垫下面。他摸出来，皮革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深圳的尘土，照片上林晓雯的笑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欠你的韭菜盒子，下辈子还。” 李根用指尖划过这句话，圆珠笔的划痕硌得他指腹发麻。他想起张记快炒店的葱油饼，老板娘总多给他抹半勺甜面酱；想起科技园的垃圾桶，他曾在那里吐过酸水；想起鎏金时代的旋转门，转走了他所有的勇气。
砖窑厂的面试定在正月十六。李根去镇上买新衬衫时，路过供销社，看见柜台上摆着台二手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深圳的新闻 —— 某外卖平台上市，创始人敲钟时，台下站着排穿着蓝制服的骑手。
“这些人可真幸运。” 售货员嗑着瓜子，“听说在深圳送外卖，月入过万不是梦。”
李根的手攥紧了衬衫领口，布料被捏出褶皱。他想起自己在深圳的最高月收入，五千八，那是他连续跑了三十天，每天只睡西小时换来的。可在别人嘴里，却成了 “月入过万” 的轻松活计。
回到家，小芳正在帮母亲择菜。她的手指灵活地掐掉菜根，嘴里哼着新学的歌：“深圳的夜色，像块融化的糖……”
“你也想去深圳？” 李根突然问，声音吓了小芳一跳。
“才不呢，” 小芳把择好的菜放进篮子，“听说那边的房租比咱这砖窑厂的工资还高。”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想在镇上开个小美容院，你当你的砖窑厂老板，咱们互相照应。”
李根的喉咙像被菜根卡住了。他看着小芳沾着泥土的指甲，想起林晓雯涂着亮片指甲油的手指，突然觉得这两个姑娘，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夜里，李根做了个梦。他骑着电动车在深圳的街头狂奔，林晓雯坐在后座，马尾辫扫得他脖子发痒。“快点，再快点！” 她的声音像风铃，穿过车流的喧嚣，“去张记快炒店，我请你吃葱油饼。” 可无论他怎么拧动车把，电动车始终在原地打转，周围的高楼像会移动的墙，慢慢把他围在中间。
惊醒时，李根浑身是汗。他摸出手机，点开地图，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从县城一首滑到深圳南山区。科技园的位置被他反复戳着，屏幕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
父亲的医药费账单堆在炕桌上，三千块的欠款像座小山。小芳送来的钱，他一首没动，用红布包着，放在母亲的樟木箱里。他知道，靠砖窑厂三千五的月薪，至少要攒半年才能还清，还不算父亲后续的复查费。
“我去深圳待阵子吧。为了追女仔，做了外卖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为了追女仔，做了外卖仔最新章节随便看！” 吃饭时，李根突然说，筷子上的咸菜掉在桌上。
母亲的碗 “哐当” 一声撞在灶台上：“你疯了？你爸这病离不开人，小芳……”
“就三个月，” 李根打断她，声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去跑单，赚够钱就回来，正好赶上砖窑厂的新设备投产。”
父亲放下碗，枯瘦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别去了，爸这病……”
“爸，” 李根的声音发颤，“我不想一辈子都在砖窑厂，我想让你住上带暖气的房子，想让妈不用再捡废品。”
那天晚上，李根收拾行李时，把结业证书塞进了背包。小芳送来双新做的棉鞋，鞋底纳得厚厚的：“深圳的冬天也冷，别冻着脚。” 她的眼睛红红的，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时，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簌簌的响。
李根把旧钱包放进贴身的口袋，照片上的林晓雯贴着他的胸口，随着心跳轻轻起伏。他想起王磊说过的话：“深圳这地方，只要你肯拼命，总有口饭吃。”
出发前一天，李根去邮局寄了封信，收件人是张记快炒店的老板娘，地址是他凭着记忆写的 —— 南山区科技园科兴科学园 B 区 12 栋 101。他在信里问：“林晓雯最近来过吗？”
火车启动时，李根看着窗外的景物往后退。县城的平房变成了远处的黑点，砖窑厂的烟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他摸出手机，给小芳发了条短信：“等我回来。”
车厢里的广播在报站，每一个地名都让他想起深圳的站点 —— 福田、罗湖、南山……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开外卖平台的 APP，登录那个尘封己久的账号。页面跳出来时，他的心跳突然加速 —— 系统提示他有笔未提现的奖金，八百块，是他离开深圳前最后一周的冲单奖励。
李根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突然觉得胸口的旧钱包烫得厉害。林晓雯的照片、过期的火车票、未寄出的韭菜盒子、张记快炒店的地址…… 所有与深圳有关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成一个清晰的念头：他必须回去，不光是为了钱，更是为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没完成的事。
火车穿过隧道，黑暗吞噬了一切。李根闭上眼睛，仿佛又听见了电动车的马达声，听见了林晓雯的笑声，听见了深圳的风，带着甜腻的香水味和汗水的咸涩，朝他扑面而来。
他知道，这一次，他可能再也回不了头了。但有些地方，有些事，有些人，值得他赌上一把。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哪怕回去后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可以告诉自己：他试过了，他没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新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张记快炒店还在，老板娘说等你来吃葱油饼。”
李根看着那条短信，突然笑了。窗外的阳光穿过隧道，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也照亮了前方那条通往深圳的路。路还很长，但他的脚步，己经开始朝着那个方向，坚定地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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