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到第三遍时，李根的眼球在眼皮下滚动了半圈。窗帘没拉严，晨光像把钝刀，一下下割在天花板的霉斑上 —— 那是他昨夜盯着看了整夜的地方，霉斑的形状从像条蛇，变成像条锁链，最后变成个模糊的 “家” 字。
身边的床铺陷下去一块。林晓雯的呼吸均匀地喷在他后颈，带着薰衣草洗发水的余味。李根的手指蜷了蜷，摸到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丝滑得像去年冬天落在铁皮房顶上的雪。
他想起昨夜沙发上的沉默。林晓雯哭到后半夜，最后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幼鸟。他睁着眼睛数完了墙上所有的瓷砖，又数完了她呼吸的次数，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闹钟被按灭的瞬间，林晓雯的睫毛颤了颤。她睁开眼时，眼底还蒙着层水汽，看见李根醒着，突然有些慌乱地往后缩了缩：“你醒啦？我这就去做早餐，你想吃……”
李根突然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动作太急，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发出 “咚” 的闷响。林晓雯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变成带着鼻音的呜咽：“李根……”
“我等你。”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多久都等。”
林晓雯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锁骨上，烫得他心口发紧。“我一定很快……” 她的指甲掐进他后背，“我今天就给老家打电话，找我妈要他的地址，我……”
“不急。” 李根打断她，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打结的头发，“先把孩子照顾好。” 他说出 “孩子” 两个字时，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却还是强迫自己把话说完，“等处理干净了，咱们再说别的。”
林晓雯突然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带着眼泪的咸味，和她唇齿间的薄荷味混在一起，像杯加了冰的柠檬水，酸得人眼眶发烫，却又透着点清醒的甜。李根闭上眼睛，任由她的吻落在眉心、鼻尖、下巴，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慢慢填满了。
早餐是两碗阳春面。林晓雯往他碗里卧了两个鸡蛋，蛋白煮得半熟，蛋黄像融化的夕阳。“今天要去龙华送单，” 她的筷子搅着面条，“听说那边的订单多，能多赚点。”
李根没说话，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她一个。蛋黄破在她碗里，黄澄澄的，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下楼时，晨光己经铺满了整个巷子。张记快炒店的卷帘门刚拉开，老板娘探出头喊：“根儿，晓雯，今天的葱油饼刚出锅！”
林晓雯笑着跑过去，手里捏着五块钱，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李根站在充电站旁，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快炒店见到她的样子 —— 也是这样，扎着马尾辫，眼睛亮得像星星。
“给。” 林晓雯把葱油饼塞进他手里，自己咬着另一半，“快点充电，今天要冲刺冲单王。”
两辆电动车并排插在充电桩上，像两只休憩的鸟儿。李根的目光落在林晓雯的手腕上，红绳手链换成了根细银链，是他昨天偷偷去银店换的，上面没刻字，却比任何符号都更有分量。
“走了。” 林晓雯跨上电动车，拧动车把时，车筐里的矿泉水瓶晃了晃，“晚上回来给你做红烧肉。”
李根点点头，看着她的车影拐出巷口，蓝制服在晨光里像片跳动的叶子。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戒指，昨晚被他捡起来，擦得锃亮，此刻正贴着心口的位置，随着心跳轻轻起伏。
充电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时，李根发动了电动车。科技园的写字楼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座座沉默的山。他知道，前方的路或许比想象中更曲折，那些关于丈夫、孩子、离婚证的问题，像藏在草丛里的石头，随时可能硌疼他的脚。
但此刻车把的温度，和空气里葱油饼的香气，都在告诉他：往前走。
两辆电动车在路口分道扬镳，车辙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延伸，像两条暂时分开，却终将交汇的河流。李根回头望了一眼，林晓雯的车影己经变成个小小的蓝点，他笑了笑，拧动车把，朝着阳光升起的方向驶去。
今天的第一单是杯冰美式，备注写着 “多加冰”。李根把咖啡放进保温箱时，突然觉得这杯带着苦味的冷饮，像极了生活的滋味 —— 苦，却清醒，而且只要慢慢品，总能尝到点藏在深处的甜。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林晓雯的离婚官司要打多久，不知道那个五岁的孩子会不会喜欢他。但他知道，此刻握着车把的手很稳，前方的路很清晰，而心里的那个决定，像晨光一样，坚定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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