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楼道里，李根扶着林晓雯的胳膊，她的高跟鞋在台阶上磕出踉跄的响。KTV的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像团发馊的甜腻，呛得他捂住嘴。“慢点，”他的手掌托着她的腰，那里的赘肉比去年少了很多，只剩层薄薄的皮肉裹着骨头，“又喝这么多？”
林晓雯的头靠在他肩上，吐字含糊：“王老板……非要我陪……三杯……”她突然捂住嘴冲向厕所，马桶抽水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像根钝器反复砸着耳膜。李根蹲在旁边拍她的背，指尖触到她后颈的冷汗，黏得像层胶水。
二姨夫举着杯温水站在门口，拐杖在地上戳出小坑：“天天这么折腾，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老人的眼睛在昏暗中亮着，“我今天去社区医院问了，长期喝酒伤胃，严重的要割胃……”林晓雯从马桶上抬起头，脸白得像张纸：“二姨夫……我没事……”
小宇的哭声从里屋传来，带着哭腔喊“妈妈”。李根把林晓雯扶到沙发上，往她嘴里塞了片胃药——是上次她胃疼时医生开的，药盒早就空了大半。“我去看看小宇，”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先歇着。”
里屋的台灯亮着，小宇坐在床上揉眼睛，枕头边的奥特曼歪倒着。“叔叔，妈妈又吐了吗？”孩子的手指抠着床单，那里有块洗不掉的污渍，是上周林晓雯吐的酒，“是不是我不听话，妈妈才要喝那么多酒？”李根把他搂进怀里，孩子的体温烫得像团火：“跟你没关系，妈妈是……工作需要。”
“我不要妈妈工作，”小宇的眼泪掉在他衬衫上，“我想让妈妈陪我睡觉，像以前那样给我讲故事。”李根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突然想起林晓雯刚去KTV上班的那天，回来时兴奋地说：“客人给了张五十的小费，够买两斤排骨。”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KTV的彩灯，不像现在，只剩片灰蒙蒙的疲惫。
客厅里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李根冲出去时，林晓雯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碴，手指被划出血，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别动！”他抓住她的手，血珠滴在她的黑色连衣裙上，像朵迅速枯萎的花，“跟你说了别乱动！”
“我没事……”林晓雯的声音发颤，“就是想喝点水……”她突然抓住李根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根，我听表姐说，广州那边的会所……小费给得多，不用喝那么多酒……”
李根的手猛地收紧，玻璃碴扎进掌心也没知觉：“我说过不同意！”他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怒火，却在看到她眼底的红时软了下来，“广州太远，我不放心。”
“可是在这里……”林晓雯的眼泪突然决堤，“我快熬不住了，天天吐，胃疼得像被刀割，上次去医院，医生说再喝下去要胃出血……”她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账单，“小宇的学费，二姨夫的药，还有房租……这个月的账我算了三遍，还差八百……”
二姨夫拄着拐杖进来，手里拿着个铁皮盒：“这是我攒的钱，够补那个窟窿。”老人把钱往桌上倒，硬币滚落的声响里，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咱不去广州，也不在这破地方干了，大不了回老家，种点菜也能活……”
“回不去了。”林晓雯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小宇的学籍在这边，二姨夫的腿需要治疗……”她把玻璃碴拢到一起，“我再干一个月，就一个月，等攒够钱……”
李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收拾着玻璃碴。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块被揉皱的旧报纸。他想起昨天在物流公司仓库，组长说有批货到广州，问他愿不愿意去押车，能多挣五百。那时他还犹豫，现在突然觉得，或许去看看也好，至少知道她要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几天，林晓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醉得也越来越厉害。有天凌晨西点才回来，手里攥着张百元大钞，却在进门时摔在地上，额头磕出个包。李根给她涂碘伏时，她突然笑了：“今天王老板……夸我唱得好……给了两百……”
“别唱了。”李根的手顿了顿，碘伏滴在她的伤口上，她却没躲，“我去押车，去广州，一趟能挣五百，多跑几趟……”
林晓雯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我不是非要去广州，我就是……太累了……”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划着，“有时候看着那些客人，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们花几百块买我喝杯酒，转头就忘了我是谁……”
表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晓雯，明天早点起，王老板说带我们见个大客户。”她的语气里带着兴奋，“听说那人出手阔绰，上次给了个公主五千块小费。”林晓雯往李根怀里钻了钻，像只受惊的猫：“我不想去……”
李根摸着她的头发，发胶的硬挺里缠着几根白发，是他以前没见过的。“不去就不去，”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明天我去跟物流公司说，我去广州押车。”
第二天早上，李根被争吵声吵醒。为了追女仔，做了外卖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为了追女仔，做了外卖仔最新章节随便看！表姐站在客厅里收拾行李，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我不管你了，”她把件亮片裙往箱子里塞，“这破地方根本赚不到钱，天天喝得像条狗，上个月的工资还没结，王老板就是个骗子！”
林晓雯拦着她：“再等等，王老板说这个月一起结……”
“等个屁！”表姐的声音拔高，“我昨天去问了，他根本没打算给我们结工资，还说要扣我们的培训费！”她把箱子拉链拉得“哗啦”响，“我明天就回老家，深圳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
二姨夫拄着拐杖出来：“咋说走就走？不多想想？”老人往她手里塞了个煮鸡蛋，“路上吃，垫垫肚子。”表姐没接，转身就往外走：“晓雯，你要是想通了就跟我走，家里虽然挣得少，至少不用喝这么多酒！”
门“砰”地关上，楼道里传来她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晨光里。林晓雯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件给表姐洗好的衬衫，是她昨天熬夜熨的，领口的褶皱熨得平平整整。
“她走了也好。”李根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衬衫，“省得你总被她撺掇。”林晓雯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其实她人不坏，就是……太想挣钱了。”她往沙发上一坐，“这下好了，就剩我一个了……”
二姨夫往她手里塞了杯热豆浆：“一个人更省心，不想喝就不喝，谁也不能逼你。”老人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拍着，“我今天去菜场，王婶说她儿子开的饭店缺个洗碗工，不用熬夜，一个月三千，就是累点……”
林晓雯的眼睛亮了亮：“真的？能行吗？”二姨夫点头：“我跟王婶说好了，你明天去看看，合适就干。”李根往她碗里加了个蛋：“先去看看，不行再说。”
那天晚上，林晓雯没去KTV。她坐在沙发上给小宇缝书包带，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很认真。李根在旁边擦叉车零件，是他从仓库捡的，打算修修卖废品。二姨夫在里屋给小宇讲故事，老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乡音，像首温柔的催眠曲。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好像没那么刺眼了。林晓雯突然说：“其实我早就不想在KTV干了，就是拉不下脸跟表姐说，现在她走了，正好。”她把缝好的书包往李根手里塞，“你看，我还是会做这些的，以前在老家，我可是我们村缝衣服最好的。”
李根摸着书包上的针脚，突然笑了。他想起刚认识她时，她总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连煮面都能糊锅。现在却能一边开肠粉店，一边缝书包，甚至在KTV里强颜欢笑，只为了撑起这个家。
凌晨一点，李根把最后一个零件擦干净。林晓雯己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小宇的奥特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二姨夫的鼾声从里屋传来，像首低沉的歌。窗外的霓虹渐渐暗下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第二天早上，林晓雯换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我去饭店看看，”她往包里塞了个馒头，“中午回来给你们做午饭。”李根往她兜里塞了把伞：“预报说有雨，带上。”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李根突然觉得，那些霓虹下的胭脂，终究会被生活的清水洗去，露出原本的模样。就像林晓雯，不管在KTV里喝了多少酒，唱了多少歌，回到家，她还是那个会为了几毛钱跟菜场老板砍价，会熬夜给小宇缝书包，会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他的女人。
肠粉店的铃铛响了，二姨夫拄着拐杖进来，手里拿着张招聘启事：“物流公司招押车员，去广州，一趟五百，我给你报了名。”老人的眼睛亮着，“你去看看也好，顺便……看看那边的情况，万一晓雯以后真想去……”
李根接过启事，指尖在“广州”两个字上。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吧台上的绿萝上，新抽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晃，像个小小的希望。他知道，不管去不去广州，生活总会有新的挑战，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手里的温度还在，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林晓雯回来时，手里拿着个饭盒，里面是饭店的工作餐。“老板说我可以随时上班，”她的眼睛亮得像颗星，“管三餐，一个月三千，晚上不用加班，能陪小宇写作业。”李根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太好了。”
二姨夫笑着说：“我就说吧，天无绝人之路。”老人往李根碗里倒了点酒，“来，咱爷俩喝一个，庆祝庆祝。”小宇举着果汁杯跑过来：“我也要庆祝！庆祝妈妈不用去喝酒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饭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李根看着林晓雯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些褪色的霓虹，那些醉醺醺的夜晚，都成了过去。未来的路或许依旧难走，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坐在阳光下，一起吃顿饭，一起笑着，像所有平凡的家庭那样，安稳地过好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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