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催款短信第三次弹出来时，李根正在给电动车换轮胎。扳手拧到最紧处突然打滑，手背重重磕在车架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屏幕上的“学费逾期”西个字红得刺眼，像林晓雯昨天哭肿的眼睛。
“真的只能这样了？”他蹲在地上，轮胎的橡胶味混着汗味往鼻腔里钻。林晓雯站在肠粉店门口，手里攥着个旧帆布包，表姐的电话刚挂，听筒里还残留着女人尖利的催促声：“再不走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不然怎么办？”林晓雯的声音发颤，帆布包的带子勒得她肩膀发红，“小宇下周一就要交学费，房东说明天再不交房租就停水停电。”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表姐说去广州，好像是白云那边，包吃住，月底就能预支工资。”
李根皱眉：“具体地址呢？”林晓雯的眼神闪了闪，避开他的目光：“走得急，没来得及问太细，到了她会带我找地方的，放心吧。”
二姨夫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件叠好的毛衣：“带上这个，广州比深圳凉。”老人的手指在毛衣领口，那里的线头是他昨晚连夜缝的，“到了给家里报个信，把地址发来，别让人担心。”
小宇举着奥特曼跑过来，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妈妈要去哪里？带上小宇好不好？”林晓雯蹲下来抱他，眼泪掉在孩子的奥特曼上，把塑料壳打湿了一小块：“妈妈去挣钱，给你交学费，买新书包。”
“我不要新书包，”小宇的手指抠着她的衣角，“我要妈妈陪我睡觉。”李根摸出颗糖塞进孩子嘴里：“妈妈很快就回来，叔叔带你去吃汉堡。”糖纸的响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根被拉断的弦。
林晓雯站起来要走，被李根抓住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带着换轮胎时的油污：“我送你去车站。”表姐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晓雯！走了！”女人穿着件亮片外套，站在路灯下像块晃动的碎玻璃。
“不用送了，”林晓雯甩开他的手，动作快得像在躲什么，“你在家带好小宇，我到了给你发信息。”她抓起帆布包就往巷口跑，高跟鞋在石板路上磕出慌乱的响，像串没编完的珠子。
表姐回头瞥了李根一眼，嘴角撇出个嘲讽的笑，伸手挽住林晓雯的胳膊，两人的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像两滴被墨晕开的水。
李根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风卷着肠粉店的米香吹过来，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蹲在地上干呕起来。二姨夫拍着他的背：“没事的，晓雯是个有数的孩子。”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小宇拉着他的衣角：“叔叔，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孩子的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幼儿园的朵朵说，她妈妈去广州打工，就再也没回来过。”李根把他抱起来，孩子的体重轻得像团棉花：“不会的，妈妈挣钱就回来。”
回到家时，林晓雯的卧室还保持着原样。肆叁M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补光灯歪在墙角，首播支架上挂着她昨天穿的衬衫，领口还沾着点口红印。李根坐在床沿，手指在床单上划着，那里有块淡淡的污渍，是她上次首播时打翻的奶茶。他突然想起，自己连她具体要去广州哪个角落都不知道，只模糊记得“白云”两个字——那地方大得很，像个没边际的迷宫。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离林晓雯走己经过了两小时。李根摸出手机，指尖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到哪里了？”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震得耳膜发疼。
等了十分钟，手机终于亮了。林晓雯回了三个字：“不知道啊。”没有地址，没有细节，像句漫不经心的敷衍。
李根皱了皱眉，又发过去：“拍张窗外的照片给我看看，大概能猜到位置。”他想，哪怕能看到路边的路牌，或是建筑风格，总能缩小点范围。
这次等了更久，久到李根以为她不会回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回：“有什么好看的，我睡一会别烦我了。”句号打得很重，像道冷冰冰的墙。
李根盯着那行字，指关节捏得发白。他低头看了眼怀里己经睡着的小宇，孩子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角，呼吸均匀得像片羽毛。去广州找她？怎么找？连具体地方都不知道，就像在大海里捞针。更何况，小宇明天要上学，肠粉店要开门，二姨夫的腿还需要人照应——他根本走不开。
二姨夫端着杯热汤进来，雾气模糊了老人的眼镜：“喝点汤暖暖身子，晓雯可能是累了。”他往李根手里塞了个馒头，“明天我去工地问问，能不能再找点活，多少能挣点。”
李根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灭。黑暗中，他轻轻把小宇抱进卧室，盖好被子。孩子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浅浅的影，像只安静的蝶。他想起林晓雯早上说的“白云那边”，那三个字轻飘飘的，此刻却重得压在心上——白云区那么大，她到底在哪个角落？表姐说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小宇的梦话突然响起：“妈妈……奥特曼……”李根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张被揉皱的地图，却没有任何标记。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不知道”这三个字，能让人这么心慌。
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二下，新的一天开始了。李根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明天要交的水电费单，数字不大，却像座小小的山。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再也没有亮起过。他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守着这个家，等林晓雯主动联系——哪怕只是再提一句“白云”，也好过这样悬着心。
夜风吹进未关严的窗户，带着远处早餐摊的面香，断断续续的，像声模糊的催促。李根起身去厨房，开始磨米浆。石磨转动的嗡鸣里，他反复琢磨着“白云”两个字，却怎么也想不出具体的模样，只觉得那地方像团雾，把林晓雯的身影裹得严严实实。
晨光爬上窗台时，第一笼肠粉的香气漫了出来。李根把肠粉装进盒里，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他突然希望，林晓雯此刻能闻到这股香味，能想起家里的米浆有多甜——不管在白云区的哪个角落，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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