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粉店的米浆在石磨里转得有气无力，李根扶着磨柄的手心里全是汗。晨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林晓雯以前总爱发给他的九宫格照片——那时她走到哪拍到哪，连路边的流浪猫都要凑上去合影。
“叔叔，妈妈今天会给我打电话吗？”小宇趴在吧台上画奥特曼，蜡笔在纸上涂出刺耳的声响。李根往他嘴里塞了块米糕：“会的，妈妈忙完就打。”他掏出手机，屏幕干净得像块新擦的玻璃，林晓雯的对话框停留在昨晚那句“我睡了”。
二姨夫蹲在门口择菜，手指在荠菜间翻找，动作慢得像在数菜叶。“根啊，”老人突然开口，菜汁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印，“要不你再问问晓雯，到底住在哪？我这心里总七上八下的。”李根的手指在磨柄上划着：“再等等吧，她刚去不熟。”
中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李根坐在吧台后翻聊天记录。往上滑了五十屏，全是林晓雯发来的照片：工地食堂的盒饭、路边摊的炒粉、甚至是下雨时溅起的水花。最后一张停留在三天前，她出发去广州那天，拍的是肠粉店的蒸笼，配文“舍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在忙吗？”
过了半小时才收到回复：“化妆呢。”
李根的心沉了沉，又发：“中午吃的什么？”按照往常，她会立刻拍张照片过来，哪怕是啃馒头也要举着比个耶。
这次等了更久，久到小宇的算术本都写满了半页。林晓雯回了三个字：“吃完了。”
没有表情，没有细节，像台自动回复的机器。李根盯着那三个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以前她在KTV上班，再累也会拍张果盘的照片，说“客人点的，我偷偷尝了颗葡萄”。
二姨夫端着碗绿豆汤过来，碗沿的豁口割得他手指发红：“别瞎想，晓雯可能是累了。”老人往他碗里放了勺糖，“小宇不是想妈妈吗？让他打个视频电话。”
李根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她在忙，别打扰她。”话虽如此，却还是把手机往小宇面前推，“想妈妈了吧？给妈妈打个视频。”
小宇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才找到视频通话的按钮。“嘟嘟”的等待音在安静的店里响起，像根绷紧的弦。李根假装收拾蒸笼，耳朵却竖得像雷达。
响了七声，八声，九声……就在小宇快要泄气时，屏幕突然亮了。
林晓雯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妆容浓得像换了个人——眼线画得又粗又长，口红红得发暗，平时很少用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的。她的脸离镜头太近，鼻尖几乎贴着屏幕，后面的背景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暖黄，像盏台灯的光。
“妈妈！”小宇的声音拔高，“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画了奥特曼给你看！”
“快了呀宝贝，”林晓雯的声音甜得发腻，是李根从没听过的语气，“妈妈挣够钱就回去给你买最大的奥特曼。”她的眼睛瞟了眼镜头外，像是在看什么，“你乖乖听话，让叔叔……让爸爸带你去吃汉堡。”
“妈妈你在哪里呀？”小宇举着画凑近屏幕，“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林晓雯的笑容僵了下，随即往旁边挪了挪，可还是只露出半张脸，背景依然是那片暖黄：“在宾馆呀，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看的。”她的手指在屏幕边缘划着，“妈妈要上班了，先挂啦，拜拜宝贝。”
“等等！”小宇还想说什么，屏幕己经黑了。通话时长一分零三秒。
李根手里的蒸笼盖“哐当”掉在地上，不锈钢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发白的脸。那片被刻意遮挡的背景，那身浓得反常的妆，还有那句脱口而出的“爸爸”……像块块拼图，在他心里拼出个模糊却让人心慌的形状。
二姨夫捡起蒸笼盖，手指在上面的水汽上划着：“怎么挂这么快？”
李根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揣进兜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壳，想起刚才林晓雯的眼睛——那里没有往常的笑意，只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像被戳破了什么秘密。
下午的肠粉店来了位熟客，是以前常来的张姐。她往吧台上放了袋橘子：“给小宇吃的，刚从老家寄来的。”她的目光在李根脸上转了圈，“怎么没见晓雯？还在广州？”
李根往她碗里加了个蛋：“嗯，那边活忙。”
“广州那地方乱得很，”张姐压低声音，“我侄女以前在那边KTV上班，说有些客人……”她没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你多盯着点，别让晓雯吃亏。”
李根的手顿了顿，米浆溅在蒸盘上，像滴没忍住的泪。他望着窗外的夕阳，把天空染成片橘红，像刚才视频里那片模糊的暖黄。林晓雯到底在哪个角落？她身后的背景，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小宇趴在吧台上，用蜡笔在纸上画妈妈。画里的林晓雯有着长长的睫毛，红通通的嘴唇，身后是片空白的黄。“叔叔你看，”孩子举着画，“妈妈在发光。”
李根摸了摸他的头，喉咙像被堵住。那不是发光，那是片被刻意遮挡的阴影。而他，只能站在这片阴影外，看着屏幕上模糊的暖黄，像个局外人。
肆叁M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TS8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