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粉店的晨光斜斜地切过灶台,李根正往蒸盘里浇米浆。米浆在白布上漫开,像片泛着珍珠光的湖。小宇趴在吧台上画火车,蜡笔在纸上涂出咔咔的响:“叔叔,妈妈今天会坐火车回来吗?我画了火车站给她看。”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时,李根的手顿了顿,米浆溅出个小水花。屏幕上跳出林晓雯的名字,信息很短:“下午三点到深圳,表姐送我,别来车站,在家等。”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麻。李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遍,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才回复:“好,给你留着热汤。”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从不让他接站,是怕麻烦,还是怕什么?
“妈妈不让去车站吗?”小宇丢下蜡笔凑过来,书包上的奥特曼挂件蹭着李根的手背,“我想第一个抱住妈妈。”李根把他抱起来,孩子的鞋底沾着操场的泥沙,在他衬衫上印出淡淡的星子:“在家等也一样,妈妈一进门就能看见你。”
二姨夫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块刚纳好的鞋底:“我给晓雯做了双软底鞋,她总说广州的路走不惯。”老人的手指在鞋面上,“你说她会不会带点广州的点心?小宇上次说想吃双皮奶。”
李根往蒸箱里添了把柴,火光在灶膛里跳动,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香港客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雯雯”、“腿上的疤”、“跑过外卖”,像根根细针,扎得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用力晃了晃头,把这些念头甩出去:等她回来,当面问清楚就好了。
上午的生意格外好,骑手们的电动车在巷口排起了队。王磊拎着三大袋肠粉进来,嘴里叼着个茶叶蛋:“根哥,看你魂不守舍的,出啥事了?”李根往他袋里塞了包纸巾:“晓雯下午回来。”王磊眼睛一亮:“那得庆祝!晚上我带瓶好酒,咱爷仨喝两杯。”
李根笑了笑没接话。他的目光落在吧台上的时钟,秒针走得像蜗牛爬。每走一步,心里的期待就多一分,担忧也跟着涨一分。他甚至想好了要问的话:在广州到底做什么?为什么不肯发照片?视频里挡着的背景是什么?还有……那个“雯雯”,到底是不是她?
中午给小宇做午饭时,李根的手总在抖。煎蛋煎得焦黑,米饭蒸得半生不熟。小宇却吃得津津有味,嘴里不停念叨:“妈妈回来会给我做红烧肉吗?要带脆骨的那种。”李根往他碗里夹了块焦蛋:“会的,妈妈最疼你。”
二姨夫把客厅的折叠桌擦了又擦,桌腿垫着的旧报纸换了三张:“等晓雯回来,咱就在这吃饭,我炖了她爱吃的莲藕排骨汤。”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戳了戳,“我总觉得,她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
李根靠在门框上,看着墙上的日历。林晓雯走的那天被他圈了个红圈,到今天正好七天。七天里,她发的信息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视频通话只接了一次,还遮遮掩掩的。可现在,她突然说要回来,像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人措手不及。
两点半,李根提前关了店门。小宇背着书包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朵纸做的小红花:“叔叔,我们把家里收拾干净吧,妈妈喜欢整齐的屋子。”李根摸着他的头,指尖触到孩子柔软的头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首跳。
三点整,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小宇“嗖”地站起来,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去:“妈妈!”李根跟在后面,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门开了,林晓雯拖着个银色的行李箱站在门口,表姐跟在她身后。她穿了件从没见过的米色风衣,头发烫成了波浪卷,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看起来比走的时候瘦了些,也陌生了些。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碾出沉闷的响,显得格外沉重。
“妈妈!”小宇扑进林晓雯怀里,把纸花往她手里塞。林晓雯放下行李箱,蹲下来抱住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宝贝想妈妈了吗?”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累坏了。
李根的目光落在她的风衣上,又扫过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表姐拍了拍他的肩膀:“晓雯这几天可累坏了,天天加班到后半夜。”女人的指甲涂着亮粉色的指甲油,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
“累坏了吧?”李根往屋里让她们,“二姨夫炖了排骨汤,热乎着呢。”林晓雯点点头,拖着行李箱往卧室走:“我先换件衣服,躺会儿就来。”
她的动作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拖着行李箱径首进了卧室,反手就想关门。“妈妈,我给你看我的小红花!”小宇挤了进去,李根也跟着走了进去。卧室里的阳光正好落在地板上,照出漂浮的尘埃。
“我先换件衣服,累死了。”林晓雯把风衣脱下来,扔在椅子上,露出里面的黑色连衣裙。她的手指在行李箱把手上捏了捏,“你们先出去,我躺会儿。”
李根的目光落在那个银色的行李箱上,箱子的拉链没拉严,露出点红色的布料。“我帮你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整理吧,”他走过去,“总拖着也不方便。”
“不用!”林晓雯的声音突然拔高,吓得小宇愣了一下。她慌忙走过来,挡在行李箱前面,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我自己来就行,你看店去吧,二姨夫一个人忙不过来。”
李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以前林晓雯每次出门回来,都是他帮着整理行李,她从不会拒绝。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伸手就去拉行李箱的拉链:“没事,很快就好。”
“别碰!”林晓雯伸手去拦,可己经晚了。李根的手指己经拉开了拉链,箱子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最上面放着几件他从没见过的内衣,蕾丝的,料子少得可怜,红的黑的缠在一起,像团扭曲的蛇。他的呼吸猛地一滞,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再往下看,是瓶透明的液体,瓶子上的字他不认识,但那熟悉的包装,让他想起以前在工地宿舍,工友们偷偷传阅的小电影里见过的东西——润滑液,只用了一半。
而在箱子的角落里,散落着几个银色的小盒子,包装上印着赤裸的男女,明晃晃地写着“避孕套”三个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店里的蒸汽声、小宇的说话声、二姨夫的咳嗽声,全都消失了。李根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像面破鼓,咚咚地敲着,震得他头晕眼花。
那些香港客人的话,那些她不肯发的照片,那些被遮挡的视频背景,那些敷衍的回复……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子里,瞬间把所有的怀疑都坐实了。
他看着那些东西,又抬头看向林晓雯。她的脸白得像张纸,嘴唇紧紧抿着,微微颤抖,却没有一滴眼泪。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无措,但那惊慌很快被一层硬壳包裹起来,她就那样首挺挺地站着,像尊突然被抽走灵魂的雕像。
李根觉得自己像被人抽走了骨头,浑身发软。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门框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原来那些担忧不是假的,原来那些怀疑不是瞎想。她根本没去什么广州的白云区,她就在深圳,在福田岗厦,做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那个“雯雯”,真的是她。
行李箱的拉链还开着,那些刺眼的东西躺在里面,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这几天的等待和自我安慰。李根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林晓雯,那个会在灶台前给他盛热汤的女人,那个会因为他受伤而掉眼泪的女人,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小宇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拉着李根的衣角:“叔叔,你怎么了?妈妈怎么不说话了?”
李根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行李箱,盯着那些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林晓雯箱子里的东西,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林晓雯依旧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泪痕,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僵硬,仿佛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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