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行李的那天,深圳下了场罕见的雪。不是北方那种鹅毛大雪,是细碎的冰粒,打在肠粉店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李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林晓雯把叠好的衣物往蛇皮袋里塞。她的动作很慢,每放一件,都要停顿一下,手指在布料上反复,像是在跟旧时光告别。那件他送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被她放在最上面,领口的纽扣掉了颗,她用红线缝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这件扔了吧。”李根指着墙角那件黑色连衣裙,是她去广州时穿的那件,此刻皱巴巴地团在那里,像只死去的鸟。林晓雯的手顿了顿,把连衣裙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另一个袋子:“留着吧,或许……能当抹布。”
二姨夫坐在小板凳上,用布条捆扎他的药罐。老人的手抖得厉害,布条在罐口绕了好几圈都没系紧。小宇趴在旁边的行李箱上,用马克笔在上面画奥特曼,嘴里念念有词:“等我们到了老家,奥特曼就能打败怪兽了。”
李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价目表上,“鸡蛋肠粉6元”的字样己经被油烟熏得发黑。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像摸到了这三年来的日子——粗糙,却真实。林晓雯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圈突然红了:“盘店的钱,中介说明天就能打过来。”
“嗯。”李根的声音有点哑,“够不够给二姨夫买药?”
“够了,”林晓雯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水袋,是去年冬天小宇用的,有点漏水,“我还多问表姐借了点,路上够用。”她没说表姐是怎么借的,只说“表姐这次挺痛快”,但李根看见她手腕上少了只银镯子——那是他去年用第一个月外卖工资给她买的。
傍晚时,张姐带着新租客来看店。胖女人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跟新租客介绍:“这地段好,客流量大,以前那对夫妻不会做生意,不然早发了。”李根坐在角落里,假装没听见,手里着那个掉了漆的外卖箱,箱子上还贴着他用马克笔写的“小心轻放”。
新租客是个年轻小伙子,戴着眼镜,说话斯斯文文:“这蒸炉有点旧了吧?”林晓雯赶紧说:“不旧,才用了两年,蒸出来的肠粉特别香。”她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像在推销自己的孩子。
李根突然站起来,拄着拐杖往外走。林晓雯在后面喊:“你去哪?”他没回头,只是说:“透透气。”
巷口的风很大,卷着冰粒打在脸上,生疼。他走到以前常去的那家五金店,老板正关卷帘门:“根哥,听说你要走了?”李根点点头,老板往他手里塞了个手电筒:“老家晚上黑,这个你拿着,电池我给你换好了。”
回到店里时,林晓雯正在跟新租客交接钥匙。她的手指在钥匙串上缠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递过去。小宇抱着奥特曼,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妈妈,我们真的要走了吗?我的奥特曼还没跟楼下的大黄告别呢。”
大黄是巷口的流浪狗,小宇每天都会偷偷给它喂肠粉。林晓雯蹲下来,帮孩子擦了擦眼泪:“等我们到了老家,给你养只真的小狗,比大黄还可爱。”
夜里,他们挤在没来得及搬走的折叠床上。小宇睡在中间,己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林晓雯靠在李根的肩膀上,手指在他石膏上划着:“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在工地搬砖,我在肠粉店打工,你每天都来买一份鸡蛋肠粉,加两勺辣椒。”
“记得,”李根笑了笑,“你总多给我放半勺米浆,说我干活累,要多吃点。”
“后来你说要开家自己的肠粉店,我还不信,”林晓雯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没想到真开起来了,还……”她没说下去,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
李根摸着她的头发,突然想起盘店那天,中介问他:“以后还回来吗?”他当时想都没想就说:“不回来了。”可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块。这里有他流下的汗,有他摔过的跤,有他爱过的人,有他……差点撑不下去的日子。
凌晨西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为了追女仔,做了外卖仔》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中介把盘店的钱打了过来。林晓雯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反复确认,然后把钱转到了房东的账户,剩下的转到了自己卡上。“刚好够买车票和给二姨夫买药。”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收拾好的蛇皮袋堆在门口,像座小小的山。李根拄着拐杖,看着空荡荡的肠粉店,突然觉得眼睛发涩。林晓雯走过来,帮他理了理衣领:“走吧,赶早班车。”
二姨夫背着最大的那个蛇皮袋,小宇拎着他的奥特曼,林晓雯拖着行李箱,李根拄着拐杖走在最后。锁门时,林晓雯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出,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巷口的早餐摊己经支起来了,张姐的老公在炸油条,看见他们,喊了句:“走啦?”林晓雯点点头,没说话。小宇突然喊:“大黄!”一只瘦骨嶙峋的狗从垃圾桶后面跑出来,摇着尾巴蹭小宇的腿。孩子从兜里掏出最后半块馒头,塞到狗嘴里:“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去火车站的路上,天渐渐亮了。公交车摇摇晃晃,李根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送过外卖的写字楼,搬过砖的工地,林晓雯打工的服装厂,小宇的幼儿园……这些熟悉的地方,像电影片段一样在眼前闪过,最后都模糊成一片。
二姨夫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头歪在肩膀上,嘴角挂着点口水。林晓雯在给小宇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断。李根看着她的侧脸,晨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能看见她眼角的细纹和鬓角的白发。他突然很想抱抱她,跟她说声对不起——对不起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对不起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火车站的人很多,摩肩接踵。林晓雯紧紧牵着小宇的手,李根拄着拐杖跟在后面,二姨夫背着蛇皮袋,像座移动的小山。排队检票时,小宇指着电子屏上的地名问:“妈妈,老家是不是有很多星星?”林晓雯笑着说:“是呀,比深圳的星星多得多。”
火车开动时,李根看着窗外的深圳一点点远去,最后缩成一个小点。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刚来时的情景——他背着一个蛇皮袋,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看着高楼大厦,心里充满了憧憬。那时的他,以为只要肯吃苦,就能在这座城市扎根,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可现实是,他像个过客,来了又走了,除了一身伤病和满心疲惫,什么也没留下。
“喝点水吧。”林晓雯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己经帮他拧开了。李根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有点凉,顺着喉咙流下去,像在浇灭心里的那点不甘。
二姨夫醒了,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说:“地里的麦子该收了,回去正好能赶上。”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点向往,“你小时候最爱跟在我后面拾麦穗,还说要给我蒸麦饭吃。”
李根笑了笑:“等我腿好了,就给您蒸。”
小宇在旁边睡着了,怀里紧紧抱着奥特曼。林晓雯给他盖上外套,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靠在李根的肩膀上,轻声说:“其实我昨晚梦到老家了,院子里的那棵枣树结果了,红彤彤的,特别甜。”
“嗯,”李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指尖全是茧,“回去我就摘给你吃。”
火车在铁轨上奔驰,发出单调的“哐当”声。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田野村庄,绿油油的麦田一望无际,像片绿色的海洋。李根看着这片熟悉的绿色,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也许,离开并不是件坏事。也许,老家真的能给他们一个喘息的空间。也许,他们能在那片土地上,重新开始。
只是,当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黑暗笼罩车厢的那一刻,李根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是熟悉的温暖,还是新的艰难?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必须往前走,像无数个在生活中挣扎的人一样,哪怕前路茫茫,也要咬紧牙关,走下去。
火车驶出隧道,阳光重新照进车厢,金灿灿的,像希望的种子。李根睁开眼睛,看见林晓雯正看着他笑,眼里闪着光,像初见时那样。他也笑了,心里默默说:晓雯,不管到了哪里,只要有你在,就是家。
归途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长的路,也能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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