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的电动车在深南大道上晃得像片落叶。送单时总看错门牌号，把财富中心的餐送到了旁边的写字楼，被顾客指着鼻子骂 “眼睛长在裤裆里” 时，他甚至没力气回嘴。
铁皮房的灯泡换了新的，亮得晃眼，可李根宁愿摸黑躺着。钱罐里的硬币三天没增加过，王磊凑过来数了数，突然笑出声：“你这进度，等娶媳妇时，洗衣机都该成古董了。”
“她变了。” 李根突然说，声音闷在枕头里，像块发潮的抹布。
王磊正在往电动车链条上喷油，闻言动作顿了顿：“谁？林晓雯？” 他首起身，油乎乎的手在工服上蹭了蹭，“变了才正常。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守着那破电动车当宝贝？”
“她不是那样的人。” 李根猛地坐起来，铁皮床发出刺耳的呻吟。他想起那个暴雨天，她蹲在路边捡散了的寿司，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她以前连十块钱的奶茶都舍不得买。”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王磊吐出个烟圈，“深圳这地方，三个月能让良家妇女变成潘金莲，何况她本来就长得不差。”
李根一拳砸在铁皮墙上，震得上面的蜘蛛网簌簌往下掉。“你不懂！” 他吼出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那天之后，李根跑单更疯了。从早上六点跑到凌晨一点，把自己累成滩烂泥，倒头就睡，这样就没时间想林晓雯的连衣裙和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可午夜梦回，总看见西餐厅的旋转门在眼前转啊转，把那个蹲在路边吃葱油饼的姑娘转没了。
有次送单到科技园，路过以前和林晓雯常去的便利店，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拿起柜台上的彩虹糖，付账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糖纸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可他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甜。
王磊看他不对劲，拉着他去城中村的烧烤摊喝啤酒。“我跟你说，” 王磊灌了口酒，花生壳吐得满地都是，“我以前也喜欢过一个姑娘，在电子厂流水线上的，后来她跟车间主任跑了。现在想想，人家凭啥跟着你吃糠咽菜？”
李根没喝酒，光啃着鸡爪子。鸡爪的骨头卡在牙缝里，疼得他眼眶发红。“她不是为了钱。” 他还在嘴硬，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己经塌了，像被暴雨冲垮的土墙。
日子像盘卡壳的磁带，反复播放着同样的画面：取餐、送单、被投诉、再取餐。李根的里程表跳到了两万五公里，财富中心那个总卡壳的电梯彻底修好了，可他每次路过，还是会下意识地等三声再按按钮 —— 那是林晓雯教他的。
这天中午，李根接了个送到 “鎏金时代” 附近的订单。电动车停在自行车棚时，他抬头望了眼那栋亮闪闪的建筑，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住了。
他攥着外卖袋往餐厅旁边的写字楼走，路过旋转门时，脚步像被钉住了。林晓雯正从里面走出来，穿了条红色的连衣裙，比上次那条米白色的更扎眼。她的手勾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就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两人笑得很亲密，男人低头时，嘴唇差点碰到她的头发。
男人开了辆黑色的奔驰，拉开车门时，林晓雯的裙摆扫过车门的镀铬装饰，像朵盛开的罂粟。李根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链子在阳光下闪了闪，彻底遮住了以前戴彩虹糖手链的位置。
外卖袋里的汤洒了出来，烫在李根的手背上。他没觉得疼，只是死死盯着那辆奔驰驶远，车尾灯在车流里缩成两个小红点，像两颗熄灭的烟头。
手里的外卖单被捏成了团，顾客的地址和电话都糊成了黑印。李根站在原地，看着 “鎏金时代” 的招牌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突然想起那个装彩虹糖的铁盒子。
他摸了摸口袋，盒子还在，只是里面的糖纸早就被汗水泡得发皱，像张褪色的旧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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