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别墅里静得能听见挂钟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苏晚坐在梳妆台前，指尖反复着抽屉的黄铜锁扣，冰凉的金属触感硌得指腹发麻。
抽屉里的U盘像块烧红的烙铁，隔着木质抽屉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她深吸一口气，将发绳咬在嘴里，反手将长发利落地束成马尾——露出的脖颈线条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走廊传来脚步声，苏晚猛地合上抽屉，抓起桌上的设计稿假装翻看。门把手转动的瞬间，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还没睡？”陆知衍倚在门框上，深色睡袍松垮地系着，领口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他刚洗完澡，发梢滴着水，落在锁骨处晕开深色的痕迹，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多了些慵懒的性感。
苏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他颈间停留半秒，慌忙低下头：“看城西的设计稿，有点思路了。”她的手指在纸上胡乱划着，连自己画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陆知衍走过来，视线落在画纸上。她刚才无意识画的不是景观草图，而是几株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瓣边缘带着颤抖的锯齿，像此刻她慌乱的心跳。
“画得不错。”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带着沐浴后的薄荷香。苏晚的耳朵瞬间烧起来，像被火烫过。
他的手指突然覆在她手背上，帮她调整握笔的姿势。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烫得她差点甩掉画笔。“这里的弧度可以再柔和些。”他的指腹偶尔擦过她的指尖，每一次触碰都像电流窜过，让她浑身发颤。
苏晚猛地抽回手，假装揉肩膀：“有点累了。”
陆知衍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张妈炖了燕窝，我让她给你端上来。”
“不用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连忙补充，“太晚了不想吃甜的。”
他挑眉看着她，没再坚持，转身往门口走。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苏晚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陆知衍……”
他回过头，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出来，照亮他深邃的眼眸。“嗯？”
“没什么。”她低下头，看着画纸上被他改过的向日葵，花瓣圆润，像真的能迎着太阳转动，“谢谢你的画。”
他没说话，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咔嗒合上的瞬间，苏晚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她盯着门板，仿佛能透过木头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刚才他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手背上，和抽屉里U盘的冰冷形成尖锐的对比，刺得她心口发疼。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陆知衍有深夜在书房处理文件的习惯，张妈和佣人这时候都睡了，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苏晚从抽屉里拿出U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她攥着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李助理给的牛皮纸袋被她压在枕头下，里面的财务报表像在无声地催促她。父亲的脸、母亲的病容、陆明城狞笑的脸、陆知衍信任的眼神……无数画面在脑海里冲撞，让她头痛欲裂。
最终，她咬了咬牙，将U盘塞进睡衣口袋，轻轻拧开门锁。
走廊的夜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陆知衍的卧室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竟然没去书房？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贴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刚走到楼梯口，楼下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苏晚吓得僵在原地，躲在楼梯扶手后面往下看。
陆知衍穿着黑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他正站在客厅的酒柜前倒酒，水晶杯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仰头喝酒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性感，却也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怎么还没睡？苏晚的心沉到谷底，握着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知衍喝完酒，并没有回卧室，而是转身走向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透出莹白的电脑屏幕光。
机会来了。苏晚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往下走。楼梯是老式的，踩在第三阶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吓得她立刻停住，心脏差点跳出来。
书房里没有动静。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到书房门口，从门缝里看进去。
陆知衍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背对着门口，正盯着电脑屏幕。屏幕的光映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苏晚的手心全是汗，U盘在口袋里硌得慌。她记得陆知衍说过，他的电脑从不设密码，因为别墅的安保系统足以挡住所有不速之客。他大概永远想不到，威胁会来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
她悄悄推开门，门缝足够她伸进手时，突然听见陆知衍对着电话说：“城西的合同再加两道加密程序，明早九点前发给法务部。”
苏晚的心脏骤然收紧——他在处理城西的合同！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挂了电话，起身去倒水。就是现在！
苏晚像只受惊的猫，飞快地冲到书桌前，颤抖着掏出U盘，往电脑主机的接口插去。金属插头碰到接口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就在U盘即将进去的瞬间，一只大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苏晚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撞进陆知衍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手里的玻璃杯还冒着热气，眼神冷得像冰。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又透着刺骨的寒意。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U盘从她颤抖的手里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陆知衍的目光落在地上的U盘上，又抬起来看着她惨白的脸，眼底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最后变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陆明城让你来的？”
他竟然知道？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嘲讽的眼神里。“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他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书架上。书桌上的相框掉下来，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里面是他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着站在向日葵花田里，眉眼间竟和苏晚有几分相似。
陆知衍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我以为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他弯腰捡起U盘，捏在指尖把玩着，“还是说，我给你的钱不够多，需要靠出卖我来赚外快？”
“我没有！”苏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拿我父亲的照片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照做，就把那些伪造的照片发出去……”
“伪造？”他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你父亲当年挪用公款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吧？父债女偿，倒是很公平。”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底的厌恶和嘲讽那么真实，和昨晚在车里承诺“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他判若两人。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和陆明城一样，觉得她父亲是个骗子。
苏晚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却汹涌而出，划过脸颊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陆知衍，你和你父亲没什么两样。”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的勇气，“你们都只会用自己的偏见看人，从来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陆知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再说一遍？”
她首视着他的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看得格外清楚。他眼底翻涌的怒火下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我说，你和陆明城一样，都是只会用恶意揣测别人的混蛋！”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掐着她下巴的手猛地松开。苏晚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
陆知衍转身走到书桌前，背对着她。书房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孤寂。“滚出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突然想起李助理给的财务报表。她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是父亲和陆明城争吵的那张，照片上的父亲指着陆明城的鼻子，脸色涨得通红。
“这是我父亲的证据。”她把照片放在桌上，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他不是骗子，是被陆明城陷害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会让你和你父亲一样，毁了他最后的名声。”
说完，她转身跑出书房，没看到陆知衍在她关上门后，拿起照片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回到房间，苏晚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抱着膝盖放声大哭，哭声被厚重的门板挡住，只能听见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黑夜里舔舐伤口。
不知哭了多久，她抬起头，看到枕头下露出的牛皮纸袋边角。她擦干眼泪，拿出里面的财务报表，借着月光一张张看过去。报表上的数字被人用修正液改过，痕迹虽然隐蔽，但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能看得一清二楚。
苏晚的手指抚过那些被篡改的数字，突然想起父亲以前总说，做设计要注重细节，任何微小的瑕疵都可能毁掉整个作品。原来查真相也是这样，真相就藏在这些被忽略的细节里。
她把报表小心翼翼地放回纸袋，藏在画筒的夹层里——那里还藏着她画了一半的陆知衍的侧影。画里的他眉头微蹙，眼神深邃，和刚才在书房里冷漠的他判若两人。
苏晚看着画纸上的他，突然下定决心。她不能让陆明城得逞，也不能让陆知衍一首被蒙在鼓里。
凌晨三点，别墅里一片死寂。苏晚悄悄溜出房间，再次来到书房门口。这次她没有进去，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笔，放在门缝里——这是她从父亲的遗物里找到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书房的灯亮了。陆知衍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她留下的照片，另一只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监控画面，正是苏晚在老茶馆和李助理见面的场景，还有她被陆明城的人带走的全过程。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特助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查一下李助理的底细，还有，把陆明城最近的行踪发给我。”
挂了电话，他看着屏幕里苏晚被陆明城威胁时泛红的眼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叠文件——是他查到的关于苏父破产案的资料，里面赫然有陆明城转移资产的记录。
陆知衍拿起那张被苏晚摔碎的母亲的照片，碎片割得他指尖生疼。他想起苏晚刚才哭着说“你和陆明城一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苏晚房间的方向，窗帘紧闭，里面一片漆黑。
“苏晚，”他对着窗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别让我失望。”
窗外的月光终于冲破云层，照亮了别墅花园里的向日葵幼苗——那是陆知衍今天特意让人种下的。幼苗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回应他的话。
而此刻的苏晚，正坐在画架前，借着月光在画纸上写字。她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只留下一行字：
“如果信任需要证明，我愿意赌上一切。”
写完，她将画纸折成小块，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首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今天，她还要去见陆明城。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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