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苏晚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坐在画架前，指尖反复着微型录音笔的开关，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
画筒里的财务报表硌得她后腰生疼，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陆知衍昨晚在书房的冷漠眼神反复在脑海里闪回，他捏着父亲照片的手指泛白的模样，又像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咚咚咚”——敲门声惊得她差点碰倒画架。
“醒了就下来吃早餐。”陆知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情绪，却让她指尖发颤。
苏晚对着镜子理了理乱发，镜中的女孩眼泡红肿，下巴尖得能戳破纸。她往眼底拍了些冷水，试图压下那片青紫，却怎么也遮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餐厅里，陆知衍背对着她坐在长桌尽头看财经报，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肩线，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张妈端来小米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两眼：“苏小姐，陆先生今早特意让厨房煮的，说养胃。”
苏晚的手顿了顿，刚碰到瓷碗就被烫得缩回手。
陆知衍翻过报纸，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毛手毛脚。”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拿起她的手查看，指腹带着薄茧，轻轻蹭过她的伤口——是昨晚撞在书架上蹭破的皮。
他的触碰像电流窜过，苏晚猛地抽回手，撞到桌腿发出闷响。“谢谢陆总关心，我自己来就好。”
他的眼神暗了暗，转身坐回原位，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城西项目的补充协议，你看看。”
苏晚的心脏骤然收紧——这就是陆明城要的东西！她捏着文件的手指泛白，指尖的冷汗浸湿了纸页边缘。
“怎么？不敢看？”他挑眉，咖啡勺在骨瓷杯里轻轻搅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还是在想怎么把它弄给陆明城？”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他果然什么都知道！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没有……”
“没有？”他放下咖啡勺，起身绕到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那昨晚在书房门口的录音笔，是用来录什么的？录我有没有说陆明城的坏话，好拿去邀功？”
苏晚的后背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录音笔……他发现了？
“陆知衍，你跟踪我？”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监视我？”
“不然呢？”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难道要等你把合同亲手送到敌人手里，我再拍手叫好？”他的目光像淬了冰，“苏晚，我给过你机会的。”
“机会？”她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你的机会就是看着我被陆明城威胁，看着他用我父亲的名声逼我，然后站在旁边说‘我给过你机会’？”她抓起桌上的小米粥，狠狠泼在他昂贵的衬衫上，“陆知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黄澄澄的粥液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流，浸湿了深色的衬衫，勾勒出紧实的胸膛线条。陆知衍却没动，任由黏腻的液体贴着皮肤，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我是不知道，不知道你一边收着我的钱，一边替别人卖命。”
“我没动过你一分钱！”苏晚嘶吼着，从包里掏出一沓缴费单拍在桌上，“我妈住院的费用，都是我卖画攒的！你给的那张黑卡，我连密码都没问过！”
陆知衍的目光落在那些皱巴巴的缴费单上，日期从他们签下协议那天开始，每张单子上都有医院的红章，金额加起来足够她在夜市画上千张画。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松动。
就在这时，陆知衍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跃的“陆明城”三个字像根毒刺，扎得两人同时愣住。
他按下免提，陆明城的声音带着虚伪的笑传出来：“知衍啊，让苏小姐把合同准备好，中午老地方见。别忘了，咱们说好的——”
“说好了什么？”苏晚突然开口，声音抖得厉害，却带着决绝的勇气，“说好了拿到合同就把我父亲的‘罪证’还给我？还是说好了，等我帮你做完这一切，就把我们父女俩一起送进地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陆明城的嗤笑：“苏小姐倒是聪明。知衍，听到了？这就是你护着的女人，早就和我串通好了。”
“我没有！”苏晚抓起手机想摔，却被陆知衍攥住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骨头像是要被捏碎。
“陆明城，你想怎么样？”他对着电话沉声问，眼神却死死盯着苏晚泛红的眼眶。
“很简单，”陆明城的声音透着得意，“让苏小姐亲自把合同送过来。哦对了，顺便让她带上城西项目的设计稿，我听说……是她画的？”
陆知衍的目光落在苏晚桌上的画稿上，向日葵花田旁边，用小字标着“儿童游乐区的安全护栏要加高十公分”。那是她昨晚熬夜改的，说“不能让孩子受伤”。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可以。但我要亲自陪她去。”
“陆知衍你疯了！”苏晚挣扎着，“他是设好圈套等我们跳！”
他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撞在餐边柜上，花瓶掉下来摔得粉碎，水流了一地，像蜿蜒的血。“闭嘴。”他对着电话说，“中午十二点，我准时到。”
挂了电话，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瓷片，指尖被割破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白色的地板上，格外刺眼。“苏晚，既然你这么想帮他，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他将那份补充协议扔到她面前，“把它复印一份，中午亲手交给陆明城。”
苏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让我……真的把合同给他？”
“不然呢？”他冷笑，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合同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看看你父亲用命护着的公司，在你眼里到底值多少。看看你口口声声说的‘真相’，是不是真的比这份合同值钱。”
他转身往外走，在门口停下时，声音冷得像冰：“十二点之前，我要看到复印件。别耍花样，别墅周围都是我的人，你跑不掉的。”
门“砰”地关上，震得墙上的画框晃了晃。
苏晚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有那份沾了血的合同，突然蹲下身放声大哭。眼泪砸在地板的水渍里，晕开一圈圈涟漪，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她知道陆知衍在赌，赌她不会真的背叛他。可她也在赌，赌自己能在这场骗局里找到一线生机，既能保护母亲，又能拿到陆明城陷害父亲的证据。
只是这赌局的筹码，是他们之间仅存的那点信任。
苏晚从画筒夹层里翻出财务报表，指尖抚过那些被篡改的数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晚晚，人这一辈子，总得信点什么，哪怕粉身碎骨。”
她擦干眼泪，走到书桌前，将合同塞进复印机。机器运转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别墅里格外刺耳，每一张纸出来，都像在她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复印件刚出来一半，手机突然震动，是护工发来的视频——母亲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在动，似乎在说什么。
苏晚把音量调到最大，听见母亲气若游丝的声音：“晚晚……别信他们……你爸他……是好人……”
视频突然中断，护工发来消息：【陆先生的人刚来过，说要接阿姨转院。苏小姐，我拦不住……】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跳，抓起复印件就往外冲。他们要动她母亲！
客厅里，陆知衍正站在玄关换鞋，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裤脚露出一小截脚踝，上面有块淡青色的瘀伤——是昨晚在书房被书架撞的。
“陆知衍！你把我妈怎么样了？”苏晚将复印件砸在他身上，纸张散落一地，“你用我妈威胁我？你和陆明城有什么区别！”
他弯腰捡起一张纸，眼神冷得像冰：“看来你选好了。”
“我没得选！”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地板上，“放了我妈，合同我给你，不，我给陆明城！我什么都做！求你放了我妈……”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我求你了……”
陆知衍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还有散落的复印件上“城西项目”几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想起监控里她被陆明城威胁时泛红的眼眶，想起她画本里自己的侧影，想起她刚才说“我没动过你一分钱”……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想扶她，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
“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没动你妈。”
苏晚猛地抬头，眼里还挂着泪：“你说什么？”
“是陆明城的人。”他别过脸，看着窗外的向日葵幼苗，“我己经让特助去医院了，不会让他们动阿姨一根头发。”
苏晚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蝶翼。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擦掉那滴摇摇欲坠的泪。“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别骗我，好不好？”
他的指尖温热，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害怕。
苏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鼻梁高挺，嘴唇削薄，此刻却抿成一条首线，透着隐忍的痛苦。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特助发来的照片——母亲躺在病床上，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很安全。照片的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沈慕言。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苏晚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她抓起地上的复印件，塞进陆知衍手里：“这是假的。”
他挑眉看着她。
“我昨晚在书房看到你改了合同里的关键数据。”她的声音还在发抖，却清晰无比，“城西项目的资金流向被你换了，真正的账户信息，你写在夹层里了。”她指着其中一页纸的边缘，“这里，有你用铅笔写的暗码，是你母亲的生日，对不对？”
陆知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确实改了合同，也确实在夹层里写了暗码，可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特助。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爸以前也这样。”她笑了，眼眶通红，“重要的文件，总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个心眼。”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微型录音笔，“这是昨晚录的，陆明城的亲信给书房打电话，说要在中午的交易里‘做掉我们’。”
录音笔里传出模糊的对话声，虽然不清晰，但“灭口”“处理干净”几个词格外刺耳。
陆知衍捏着录音笔的手指泛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外冲：“快走！”
“去哪？”苏晚被他拽得踉跄着跟上，“不是要去见陆明城吗？”
“去医院接你妈。”他按下电梯，眼神锐利如刀，“陆明城要的是我们自投罗网，那我们就给他演场戏。”电梯门打开，他将她推进去，按下负一楼的按钮，“但在这之前，我要确保你妈的安全。”
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苏晚头晕目眩，她看着陆知衍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他刚才蹲在地上，眼神里的恳求。
“陆知衍，”她轻轻开口，“你刚才……是不是有点信我了？”
电梯门“叮”地打开，他拽着她往外走，声音闷闷的：“没有。”
可苏晚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不再泛白，甚至在转弯时，下意识地往她这边偏了偏，避开了迎面而来的货车。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在下巴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苏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这场始于交易的纠缠，或许并不只是一场骗局。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的陆明城，正坐在城西项目的工地上，看着监控里相拥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手里捏着另一部手机，屏幕上是苏母病房的实时画面——沈慕言刚被护士叫走，病房里空无一人。
“知衍啊知衍，”他对着手机喃喃自语，“你以为你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刺耳，像死神的镰刀，正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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