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项链的黏合剂还没干透，苏晚就把它塞进了衣领最深处。冰凉的玉坠贴着皮肤，像块提醒她清醒的烙铁——陆知衍送的修复工具再精致，也抹不去“包养”这两个字刻在她身上的屈辱。
她必须尽快攒够钱，离开这座金丝笼。
陆知衍给的黑卡里有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可她一分没动。那些钱沾着羞辱的味道，她怕用了会脏了母亲的医药费。她真正的指望，是藏在床板下的画筒——里面塞满了她熬夜画的素描和设计稿，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深夜十一点，别墅里的灯都熄了。苏晚屏住呼吸拧开房门，走廊的感应灯没亮——她白天特意找借口弄坏了线路。楼梯扶手被她缠了圈软布，避免发出吱呀声。这些天她像只警惕的耗子，把别墅的每一处声响都刻在了脑子里。
翻出藏在花园假山下的帆布包时，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包里是折叠好的画架和几沓画纸，还有支磨得发亮的炭笔——那是父亲生前送她的第一支画笔。
打车到夜市时，正是最热闹的时辰。油炸小吃的香气混着人声涌过来，苏晚深吸一口气，在街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支起画架。她没敢摆自己设计的服装稿，只拿出些风景素描和人物肖像——那些都是她以前在画室画的，现在成了换钱的筹码。
“小姑娘，画张肖像多少钱？”穿花衬衫的大叔蹲下来，指着她画的海边日落，“就照这个感觉，把我家老婆子画进去。”
苏晚攥紧炭笔，指尖有些发颤：“二十……二十块。”
这是她第一次在夜市摆摊，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以前她的画摆在画廊里，最便宜的也要上千，可现在，能换母亲一天的输液费就够了。
炭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她没抬头，却能精准地捕捉到大叔描述的“老婆子眼角的痣”和“笑起来眯成缝的眼睛”。画到一半时，旁边卖烤冷面的大姐凑过来：“妹子画得真好，比前面那个美院学生强多了。”
苏晚的脸颊发烫，刚想道谢，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苏小姐倒是好兴致。”
熟悉的冷笑声让她浑身一僵。抬头就撞进陆知衍深不见底的眼眸，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其中一个手里拎着她落在假山下的帆布包——显然是被发现了。
花衬衫大叔愣了愣：“这位先生，你……”
“我们认识。”陆知衍没松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扫过画架上的画，目光在那张海边日落图上停了停，嘴角勾起抹嘲讽，“演够了吗？缺钱可以首接跟我要，何必跑到这种地方来装可怜。”
苏晚的脸瞬间白了。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拽得更紧，画架被撞得晃了晃，几张画纸飘落在油腻的地面上。
“放开我！”她压低声音嘶吼，眼圈红得吓人，“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陆知衍像是听到了笑话，俯身凑近她耳边，热气喷在她耳廓上，带着危险的气息，“苏晚，别忘了你签的协议。我的人跑到夜市卖画，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苏晚的耳朵。她看见卖烤冷面的大姐眼里的同情，看见花衬衫大叔皱起的眉头，那些目光像聚光灯，把她的窘迫照得无所遁形。
“我没花你的钱。”苏晚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这些画是我自己的，我凭本事赚钱，不丢人。”
“本事？”陆知衍冷笑一声，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的本事就是碰瓷？还是签协议的时候，那副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从的样子？”
这句话像把钝刀，慢悠悠地割开她的伪装。苏晚的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在陆知衍眼里，永远是那个“父债女偿”的捞女，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把东西收起来。”陆知衍松开手，声音冷得像冰，“跟我回去。”
“我不！”苏晚猛地把画架抱在怀里，像只护崽的母兽，“这些画我还没卖完！”
她的固执激怒了陆知衍。他没再说话，首接示意保镖动手。两个黑衣人刚要上前，苏晚突然抓起炭笔抵在自己手腕上：“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划下去！”
炭笔的笔尖很钝，却足够划破皮肤。她的手抖得厉害，眼里却燃着不肯屈服的火苗。夜市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孩，用最笨拙的方式对抗着眼前的男人。
陆知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见过太多女人在他面前耍手段，哭的闹的装可怜的，可苏晚不一样。她眼底的决绝太真实，真实得像他小时候看着母亲把药瓶砸在地上时的眼神——那是被逼到绝境的挣扎。
“你想怎么样？”陆知衍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让我把画卖完。”苏晚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发颤，炭笔尖己经在手腕上留下道浅痕，“卖完我就跟你走，绝不反抗。”
僵持了足足半分钟，陆知衍突然转身，对保镖说了句：“等着。”
他走到不远处的路灯下，背对着她站着。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宽肩窄腰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寂。苏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妥协，只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画纸，重新支起画架。花衬衫大叔二话不说掏出二十块：“妹子，这画我买了。”卖烤冷面的大姐也递过来十块：“我要张风景画。”
陆续有人围过来，大多是看个热闹，却没人再问价格。苏晚低着头飞快地画着，眼泪好几次差点掉在画纸上——她知道这些人是可怜她，可这份怜悯，比陆知衍的嘲讽更让她难受。
一个小时后，最后一张画卖了出去。苏晚把皱巴巴的零钱塞进帆布包，数了数，一共三百七十二块。够母亲两天的止痛药钱了。
她收起画架，低着头走到陆知衍面前：“我好了。”
陆知衍没看她，转身就往停车的地方走。黑色宾利的后座一片死寂，苏晚缩在角落，把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尊严。
车快到别墅时，陆知衍突然开口：“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苏晚的肩膀颤了颤，没回答。
“协议里写了，你的所有开销由我负责。”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是说，你攒这些钱，是为了跑路？”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眼里的震惊藏不住。他怎么会知道？
陆知衍捕捉到她的表情，嘴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苏晚，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吗？”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在偷偷攒钱，知道她想离开。他刚才在夜市的妥协，不过是猫捉老鼠时的玩弄罢了。
她猛地把帆布包扔到他面前，零钱撒了一地：“是！我就是想跑路！陆知衍，你以为我稀罕待在你这鬼地方？每天看着你的脸就够了，还要被你的女人欺负，被你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说不下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砸在散落的纸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不想哭的，可积攒了太久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
陆知衍看着她哭得发抖的肩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说“谁让你父亲破产”，想说“这都是你自找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句生硬的：“哭够了就闭嘴。”
苏晚咬着唇，把眼泪憋回去，重新捡起地上的钱。手指被硬币硌得生疼，可她攥得很紧，仿佛那是对抗他的最后武器。
回到别墅，陆知衍把她扔进房间，锁了门。苏晚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帆布包里的零钱散落出来，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绝不能放弃——为了母亲，为了查清父亲的真相，她必须撑下去。
凌晨三点，她被门外的动静惊醒。透过门缝，看见陆知衍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她落在车上的那支旧炭笔。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他指尖着笔杆上的刻痕——那是她小时候调皮刻下的歪歪扭扭的“晚”字。
他站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睡着了。然后，她看见他把炭笔轻轻放在门口，转身离开时，脚步比平时慢了些。
门被轻轻推开条缝，苏晚飞快地把炭笔捡回来，紧紧抱在怀里。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慌。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不通，也不敢深想。重新把钱藏进床板下时，她摸到了那张被折成小块的协议。指尖划过“三个月后互不纠缠”这行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苏晚，再忍忍，就三个月。
可她不知道，有些纠缠一旦开始，就不是时间能斩断的。就像此刻楼下书房里，陆知衍正对着监控屏幕，看着女孩把炭笔藏进枕头下的动作，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短信：“查一下苏晚母亲的医药费明细，还有……夜市附近的画廊，有没有人见过她的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突然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桌上。他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不想被一个“捞女”耍得团团转，绝不是因为在意。
可监控里女孩抱着炭笔蜷缩在床上的样子，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上，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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