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的夜雾裹着硝烟，在残破的镇远炮台上凝成铁锈色的露水。林默用匕首挑开染血的绷带，火药灼伤的皮肉黏着麻布被撕开，他额角渗出冷汗，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还剩十七人。"青鸾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她左臂悬着布带，袖口滴落的血在青砖上积成暗洼，"天地会折了六个兄弟，疍民死了三个。"
林默将密码筒残片排在地上，鎏金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些从威远炮台废墟里扒出来的铜片，拼出了半幅令人心惊的图案——查顿商行的蛇形徽记，缠绕着香港岛的等高线图。
"不是普通作战图。"他指尖划过铜片边缘的凹槽，"这是铸币模具。"
草棚突然被掀开，带着咸腥味的江风灌进来。阿九拖着条血肉模糊的腿爬进来，怀里紧抱着一册浸透海水的账本："林公子！疍家兄弟在沉船里捞到的！"
泛黄的纸页上，"查顿洋行1840年特别收支"的字样下，赫然列着：
7月15日：付怡和洋行霍氏印刷机定金 2000英镑
7月22日：购广东巡抚衙门空白官印文书 300两
7月30日：支"猎犬"特别行动组抚恤金 850英镑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最后一笔款项日期正是昨天，而备注栏里潦草写着："处理十二名烛龙成员，含林氏女"。
青鸾的剑"铮"地出鞘三寸："他们抓了林薇？"
"是陷阱。"林默突然将账本凑近火把，在烤热的纸页上浮现出更多字迹——用柠檬汁写的密文显影成："三日后午时，十三行码头公开处决"。
远处传来木材断裂的巨响，英国人的爆破队正在拆除威远炮台残骸。林默望向江面，六艘运输舰正在下锚，甲板上堆满印着东印度公司徽记的木箱。他举起阿九拼死带回的望远镜，呼吸突然一滞——某个开箱检查的英军士兵手里，赫然拿着一叠印好的《告中国人民书》，而落款竟是"大清钦差大臣琦善"！
"原来如此。"林默冷笑，"查顿要伪造朝廷投降文书。"
第二节：死间计划
寅时三刻，广州城西的破庙里，二十三个黑影沉默跪坐。
"明日午时，十三行码头。"林默将粗陶碗里的烈酒洒在地上，"正面强攻等于送死，我们分三路。"
瘸腿的老船匠用炭笔在青砖上画出码头详图："涨潮时辰，英舰吃水深，会停在主航道。刑场设在这个新搭的木台——"他点着图纸中央，"三面开阔，但地下有排污水渠。"
"我去。"青鸾突然开口。她解开染血的腰带，露出腰间缠绕的牛皮卷轴，"去年我跟踪葡萄牙军火商走过那条暗渠。"
林默摇头："查顿认识你。"
"所以需要这个。"青鸾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猎犬的面容。"
满座哗然。林默凝视面具上栩栩如生的混血特征，突然明白青鸾那晚为何拼死也要带回女杀手的尸体。他喉结滚动："代价太大。"
"比起被鸦片毁掉的七年？"青鸾将面具按在脸上，瞬间变成那个蓝眼睛的恶魔，"林薇救过我的命。"
角落里传来铁器摩擦声。天地会的红棍高手正在往竹筒里填装铁砂，闻言抬头："林姑娘怎会突然被捕？她明明在香山......"
"因为这个。"阿九突然掏出一枚银十字架，"今早疍家渔船在澳门水域捞到的。"十字架背面刻着细小葡文："SOS，林薇，圣保禄修道院"。
林默攥紧十字架，尖锐的棱角刺入掌心。妹妹竟是被葡萄牙人出卖！他想起那个总在妹妹诊所帮忙的罗德里格斯——三天前发现死在马厩的叛徒。
"第三队跟我走水路。"疍民首领往火铳里压入特制铅弹，"这些弹头刻了血槽，中者伤口无法愈合。"
林默突然将密码筒残片拍在案上："不，第三队去这里。"他指向图纸上远离码头的一处仓库，"查顿的印刷作坊。"
"为何？"众人不解。
"真正的战场在这里。"林默展开从猎犬尸体上搜出的密信，"英国人要在处决同时，全城散发伪造的《广州投降书》。"
破庙突然死寂。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假文书流传，守军士气将彻底崩溃！
第三节：刑场惊变
次日午时，十三行码头。
烈日将新漆的绞刑架晒出刺鼻的桐油味。十二个戴着黑头套的囚犯跪在木台上，背后站着穿红色制服的英军火枪队。查顿摇着象牙柄折扇坐在监刑席，身旁是满脸阴鸷的义律。
"记者都安排好了？"查顿用英语低声问。
义律瞥了眼台下架着相机的《泰晤士报》记者："等绞刑架倒下的瞬间，全城会同步张贴投降书。"他掏出怀表，"还有十分钟。"
突然，码头西侧传来骚动。一队葡萄牙水兵押着个白衣女子走来，她发髻散乱，却挺首脊背走着。查顿露出毒蛇般的微笑："啊，我们的女主角终于到场了。"
当女子被推上刑台时，台下潜伏的天地会兄弟浑身紧绷——那根本不是林薇！而是个眉眼相似的疍家女！
混在人群中的林默瞳孔骤缩。他看向监刑席，发现义律正在环视人群，右手始终按在左轮手枪上——这是个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准备行动。"林默对袖中的铜管低语，这是他们自制的传声筒。远处阁楼上，负责瞭望的疍民立即挥动彩旗。
绞索套上"林薇"脖颈的刹那，异变陡生！
"轰！"码头东侧的弹药库突然爆炸，气浪掀翻了两个绞刑架。几乎同时，西侧仓库冒出滚滚浓烟——那是查顿存放假文书的地方！
混乱中，青鸾假扮的"猎犬"闪电般跃上刑台，匕首划过执刑官的咽喉。她刚要解开"林薇"的绳索，查顿突然拔枪射击！
"砰！"
子弹穿透青鸾右肩，她踉跄着栽倒。义律的咆哮响彻码头："抓住那个戴银镯的！"——他认出了林默的特征。
林默在人群中疾奔，身后子弹呼啸。他撞开某间茶行的后门，迎面撞上三个英国水兵。燧发枪来不及上膛，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精钢算盘——广利行账房特制的武器，铁珠暴射而出！
三个水兵捂着脸惨叫倒地。林默冲上二楼，从窗口看见青鸾正拖着"林薇"跳进污水渠。他刚要松口气，后颈突然一凉——
"游戏结束。"查顿的枪管抵着他脊椎，"密码筒和《防海纪略》，交出来。"
第西节：真相灼心
查顿的私人船舱里，林默被铁链锁在柚木立柱上。
"令妹确实在圣保禄修道院。"查顿把玩着林默的银镯，"不过她不是囚犯，而是......贵客。"他击掌三下，舱门打开，走进来个穿修女服的女子。
林薇的模样让林默心脏绞痛——她眼窝深陷，嘴角有新愈的溃烂，但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仿佛燃烧着某种病态的狂热。
"哥哥不该来的。"她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查顿先生给了我真正的救赎。"
林默突然嗅到妹妹袖口传来的甜腻气味——是稀释的鸦片酊！他剧烈挣扎："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展示了真相。"查顿展开一幅地图，"看看你们效忠的朝廷——"图上标注着清军各营实际兵力，竟不足上报数的三成！"广东水师年饷六十万两，实发不到二十万，其余全进了琦善的私库。"
林薇颤抖着指向某处："上个月虎门炮台的哑炮......是故意填的劣质火药！"
"住口！"林默怒吼。但更可怕的画面接踵而来——查顿展示了林父当年被朝廷处决的真相：原来他发现的不是普通贪腐，而是军机大臣们与俄罗斯的卖国条约！
"你以为'烛龙'为何能存在？"查顿俯身耳语，"因为朝廷需要有人背黑锅啊......"
舱门突然被撞开，满身是血的义律冲进来："印刷作坊全毁了！那些中国人......他们提前换了活字......"
查顿脸色骤变。林默却大笑起来——他早让疍民调换了印刷模板，现在全城张贴的"投降书"，实则是东印度公司贩毒的铁证！
"杀了他！"查顿歇斯底里地尖叫。
林薇突然扑向查顿，修女袍下寒光一闪！查顿的耳朵被削去半边，惨叫中枪声炸响——子弹穿透林薇胸口！
"不！！！"林默的咆哮震得船舱嗡嗡作响。铁链在巨力下崩裂，他抄起油灯砸向查顿面门！
熊熊烈火中，林默抱起妹妹跃入珠江。鲜血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红绸，而远处广州城的天空，正被无数传单染成雪白。
第五节：灰烬新生
三天后的黎明，澳门某处隐秘渔村。
林默将妹妹的银十字架埋进礁石下的沙坑。潮水涌来又退去，仿佛要带走所有伤痛。
"查顿没死。"青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脸上的猎犬面具己出现裂纹，"葡萄牙商船把他运去了马尼拉。"
林默望着海平面："那些传单......"
"比大炮厉害。"阿九拄着拐杖走来，"伦敦的报纸全炸锅了，议会正在调查东印度公司。"他递来一份《广州周报》，头版是查顿贿赂官员的详细账目。
潮声中，林默摸向怀中残破的《防海纪略》。羊皮纸的夹层里，露出半页他从未示人的手稿——《海国图志》提纲。
"下一站去哪？"青鸾问。
咸涩的海风扬起林默的衣角，他望向北方："天津。"那里有更多被鸦片腐蚀的港口，更多需要真相的百姓。
初升的朝阳刺破云层，将三人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新的征程己然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TTR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