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3日的沈阳，午后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烫，和平区的菜市场却热闹得很。王大爷提着刚买的茄子，往树荫下的棋摊凑——这里是东北大爷大妈的“信息中心”，从物价涨跌到邻里八卦，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老王，听说了吗？乔西爷被逮了！”李大爷举着蒲扇，声音压得低，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特种部队半夜抄的家，不到一个小时就捆走了，连他那帮‘兄弟’带保护伞，一网打尽！”
棋摊瞬间静了。乔西爷——这个在东北盘踞了二十年的名字，是街头巷尾的“禁忌”，垄断着砂石场、物流线，连菜市场的摊位费都得经他的人手。王大爷的儿子前年想在浑南开个建材店，就因为没交“保护费”，刚装修好的门面被砸得稀烂。
“真的假的？”卖冰棍的张大妈凑过来，手里的保温箱冒着白气，“他背后不是有人吗？上次派出所想抓他的人，都被压下来了。”
“这次不一样。”李大爷神秘兮兮地往人群里挤，“听我侄子说，是南边来的‘大人物’动的手——就是那个用几本书换了巴拿马运河港口的‘女版巴菲特’，能量大得很，首接调的特种部队，谁都保不住！”
“现在呢？”王大爷急着问，手里的茄子差点掉地上，“那混蛋该不会又跟以前似的，关几天就出来吧？”
“出来？做梦！”李大爷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判了终身监禁，扔新疆沙漠里劳改去了！种果树、栽蔬菜，表现好才能吃八菜一汤，表现不好，就天天啃窝窝头，跟蚊子睡大通铺！”
这话一出，棋摊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张大妈把冰棍往王大爷手里塞：“该！早就该治治他了！我侄女在砂石场上班，被他的人欺负得天天哭，现在可算能抬头做人了。”
***同一时间，新疆玄武监狱的戈壁滩上，乔西爷正挥着锄头给苹果树浇水。正午的太阳像个火球，把沙子晒得滚烫，鞋底都快融化了。他的囚服湿透了，贴在背上，又被晒干，留下一圈圈白花花的盐渍。
“歇会儿吧。”白宝山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壶，“再晒下去，得中暑。”
乔西爷没接，闷头往树根上培土。这是他来监狱的第二十天，从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麻木，只用了半个月——不是怕累，是怕那个“蚊子大通铺”。上周他故意偷懒，被狱警老王罚了三天，夜里蚊子嗡嗡叫，咬得他浑身是包，连隔壁铺的“保护伞”都笑他“活该”。
“听说了吗？”旁边种树的犯人凑过来，声音兴奋，“今天晚餐有红烧肉，表现前二十名的，还能喝瓶啤酒！”
乔西爷的动作顿了顿。他这辈子山珍海味吃遍了，却从没觉得“红烧肉”这三个字如此。白宝山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把这排苹果树浇完，我跟王狱长说说，给你算‘表现良好’。”
***傍晚，收工的哨声响起。乔西爷跟着队伍往食堂走，远远看见公告栏前围满了人。上面贴着张红纸，用毛笔写着“本周表现榜”——白宝山的名字在榜首，后面标着“单人间，晚餐加鸡腿”；而他的名字在末尾，写着“继续观察，晚餐窝头”。
“瞧见没？”旁边的犯人捅了捅他，“这里可不看你以前多威风，就看你手里的活干得怎么样。白组长刚来的时候，比你还横，现在不也成了‘模范’？”
乔西爷没说话，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九七红妆致一风云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想起东北的豪宅里，自己随手扔掉的鱼翅燕窝，再看看现在为了块红烧肉拼命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食堂里，两拨犯人分坐两边。左边的桌子上摆着八菜一汤，有红烧肉、炒青菜、西红柿鸡蛋，甚至还有一小碟凉拌黄瓜；右边的桌子上，只有黑乎乎的窝头和咸菜，稀粥清得能照见人影。
“乔西爷，这边坐。”一个狱警指着右边的桌子，语气平淡，“明天把那片西瓜地浇了，说不定能换顿好的。”
乔西爷默默地坐下，拿起窝头往嘴里塞。粗糙的口感剌得嗓子疼，他却逼着自己咽下去——他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
***夜里，乔西爷躺在大通铺，听着远处单人间传来的收音机声。白宝山他们大概在听新闻，隐约能听见“瓦良格号改造启动”的字眼。他想起东北的街头，大爷大妈们肯定在议论他的下场，说不定还在拍手称快。
“后悔吗？”黑暗中，那个前海关科长的声音响起。
乔西爷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后悔。”不是后悔被抓，是后悔以前太嚣张——他总以为钱能摆平一切，权力能压垮一切，却忘了“天道好轮回”。
***第二天一早，乔西爷主动找到白宝山：“组长，今天我去浇西瓜地吧。”
白宝山有点意外，随即点头：“行，注意别把苗踩了。下午要下点雨，正好让西瓜长快点。”
果然，午后的天空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戈壁滩上，扬起一阵尘土。乔西爷站在瓜地里，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跟着爷爷种过地，那时候虽然穷，却睡得踏实。
收工时，王狱长走过来看见他，笑着说：“这片瓜长得不错，晚上给你加个馒头。”
乔西爷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说了句：“谢谢。”这是他来监狱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说这两个字。
***东北的棋摊还在热议。王大爷赢了棋，兴高采烈地说：“我侄子从新疆打电话说，乔西爷现在乖得很，天天盼着下雨浇地，就为了多吃个馒头！”
“活该！”张大妈又卖出一根冰棍，“让他也尝尝老百姓的苦！以前他一顿饭吃的，够咱老百姓活一个月，现在知道窝头不好咽了吧？”
李大爷摇着蒲扇，望着天边的晚霞：“这才叫‘规矩’。不管你以前多厉害，到了该讲道理的地方，就得讲道理；到了该流汗的地方，就得流汗。”
***傍晚的玄武监狱，夕阳把戈壁滩染成了金红色。乔西爷坐在瓜地边，看着自己种的西瓜滚得满地都是，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满足。白宝山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刚摘的西瓜：“尝尝，你浇的水，甜得很。”
乔西爷接过西瓜，用拳头砸开，红瓤的汁水顺着指缝流下来。他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
“王狱长说，”白宝山看着他，“你要是能把这片西瓜管好，下个月就让你搬到双人间。”
乔西爷抬起头，看见远处的太阳能公寓楼亮了灯，像沙漠里的星星。他突然明白，这里的“规矩”从来不是惩罚，是让他重新学做人——用汗水换饭吃，用踏实换尊重，用劳动换新生。
而东北街头的大爷大妈们不知道，那个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乔西爷，正在新疆的沙漠里，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找回丢失的“人味儿”。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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