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卫简陋工坊区的叮当声和烟火气,成了这片废墟上最顽强的生命脉动。
铁砧上锻造出的锄头镐头被送往硝石矿,独轮车的数量在增加,第一艘勉强能用的近海小舢板也终于在水城残破的船坞里下了水,虽然简陋得只能载三西人下网捕些小鱼,但这代表着向海洋索取资源的开始。
然而,陈远心中的算盘打得清楚。硝石矿是命脉,但火药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换来急需的、登州本地无法生产的铁料、铜料、布匹、药材。
造船、炼铁(尝试性的土高炉己开始搭建,但燃料和矿石供应极不稳定)、扩大生产……处处都需要钱,或者说,需要能换来硬通货的物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片浩瀚而苦涩的大海。登州靠海,除了鱼,还有什么?
盐!
登州府自古就是山东乃至北方最重要的海盐产区之一!
漫长的海岸线、充足的日照、相对平缓的滩涂,是天赐的晒盐良场。孔有德叛乱虽造成破坏,但阳光、海水、滩涂这些根基还在!
“周伯!卫所原先的盐场,在什么位置?情况如何?” 陈远找来老军需官。
周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回大人,最大的官办盐场就在水城东边二十里外的八角口!还有几处小些的在北边。
以前可是红火啊,盐工上千,盐坨如山……可恨孔贼!盐场管事的要么被杀要么跑了,盐工被掳走不少,剩下的也逃散了。
盐田荒废,晒盐的池子、沟渠怕是被淤泥海沙填了大半,煮盐的灶房也塌了……唉,一片荒凉啊!”
荒凉?陈远眼中却燃起了火焰!荒凉意味着无主,意味着可以“接管”!
晒盐技术相对简单,核心是滩涂、阳光、人力和初步的引水、蓄卤、结晶池管理!这正是他目前能负担的产业!
“立刻派人去八角口盐场勘察!带上几个熟悉盐务的老吏,看看盐田基础还能不能用,需要多少人力清理!” 陈远果断下令。这可能是他目前能最快启动、且利润最丰厚的“产业”!
勘察队很快带回消息:盐田整体格局尚存,但引潮沟渠淤塞严重,蓄卤池干裂破损,结晶池被泥沙覆盖,煮盐的灶房完全坍塌。
好消息是,滩涂广阔,海水取之不尽,日照充足。重建需要大量人力清理淤泥、修复池埂、疏通沟渠。
“调人!” 陈远毫不犹豫。
“从矿上抽一部分,从清理废墟的流民里调一部分,再从卫所兵里抽些人轮流去!告诉所有人,去盐场干活,工钱没有,但饭食管饱,优先供应!干得好的,以后盐场出盐了,家里用的盐管够!”
“饭食管饱”、“盐管够”,在物资匮乏的登州,这是比银子更有吸引力的承诺!
一支由矿工、流民、士兵组成的庞大“清淤大队”开赴八角口盐场。沉寂了一年多的盐场,再次响起了号子和铁锹挖沙的声音。
就在陈远为盐场重建调配人力、物资(主要是粮食)时,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初级工匠吸引’光环生效:吸引流亡在外的资深盐工(家庭)3户投奔登州卫!】
几天后,卫所衙门来了几个风尘仆仆、面黄肌瘦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皮肤黝黑粗糙,布满皱纹,手指关节粗大变形,那是常年与盐卤打交道留下的印记。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带菜色的青壮和妇孺。
“小老儿赵西海,叩见指挥使大人!”
老者带着家人惶恐地跪下,“俺们…俺们是八角口盐场的老盐户。孔贼作乱时,俺们一家逃到了莱阳乡下,听说…听说大人您重整登州卫,招募工匠,还…还管饭……俺们…俺们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晒盐、煮盐…求大人给条活路!”
他声音哽咽,眼中充满了对活命的渴望和对故土的眷恋。
“赵师傅!快请起!”
陈远亲自上前扶起老者,心中大喜过望!这才是真正的“及时雨”!有经验的盐工,比黄金还珍贵!
“来了就好!来了就是登州卫的人!以后这八角口盐场,还得靠你们这些老师傅挑大梁!”
陈远立刻给予最高规格的重视:
1. 安顿家属:优先分配相对完好的住处,保证基本口粮。
2. 授予重任:任命赵西海为八角口盐场“总作头”(技术总管),其子侄和同来的两家盐工为骨干。
3.实地指导:第二天就亲自带着赵西海一家赶赴盐场。
站在荒废的盐田边,赵西海看着熟悉的滩涂和满目疮痍的盐池,老泪纵横。他不用陈远多说,立刻投入工作。
他带着家人,沿着记忆中的脉络,仔细查看引潮沟、蓄卤池、结晶池的淤塞和破损情况,远比之前的粗略勘察精准得多。
“大人,引潮沟得这样挖,角度要变一变,才能借上更大的潮力…蓄卤池这里得加高一点,分层要多一道,卤水浓度才上得快…结晶池的底子得重新夯过,铺上细沙,这样出的盐才白净…”
赵西海如数家珍,将系统性的晒盐工艺和本地经验完美结合,提出了比陈远预想更高效的重建方案。
他指着几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这些地方,可以堆起土埂,做成‘保卤塘’,把冬天高浓度的卤水存起来,开春就能首接用,省了蒸发的时间!”
“晒盐靠天吃饭,万一赶上连阴天,或者急需用盐,煮盐也不能丢。灶房塌了不怕,小老儿知道怎么盘省柴又出盐快的‘连锅灶’,用泥巴石头就能垒!附近山上有的是柴火!”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陈远深谙此道。他立刻将盐场重建的指挥权交给了赵西海,并赋予他调动人力和部分物资(主要是粮食)的权力。
自己则全力保障后勤和清除可能的干扰(比如小股流窜匪徒对盐场的威胁)。
在赵西海的带领下,重建效率大大提升:引潮沟被按照最优角度疏通、拓宽;蓄卤池被分层修复,增加了沉淀过滤功能;结晶池的池底被重新夯实,铺上了筛选过的细沙。
几口简易但高效的“连锅灶”也在避风处盘好。
最重要的,是赵西海将带来的晒盐、制卤、看天时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参与重建的劳力,培养了一批初步懂行的盐工。
天公也似乎格外眷顾。连续的晴朗天气,阳光炽烈。当第一股清澈的海水被引入修复好的引潮沟,经过蓄卤池的层层沉淀和蒸发浓缩,最终流入铺着细沙的结晶池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几天后,在无数双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结晶池的边缘,开始析出一层晶莹洁白的盐花!
“出盐了!出盐了!”
“是盐!白花花的盐啊!”
盐场瞬间沸腾了!参与重建的矿工、流民、士兵们发出震天的欢呼!
许多人激动地跪在池边,用手捧起那带着咸涩却象征着希望与财富的结晶,泪流满面。
赵西海抚摸着胡须,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自豪的笑容。
陈远抓起一把新盐,颗粒虽不如现代精盐细腻,但颜色洁白,咸味纯正。
他心中激荡难平!这不是盐,这是流淌的银钱!是登州卫运转起来的润滑剂和燃料!
“好!赵师傅,辛苦了!所有参与盐场重建的,今晚加餐!每人加一条咸鱼!” 陈远的声音带着激动。
很快,第一批晒制成功的海盐,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堆成了几个小小的盐垛,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白光。
陈远看着这些盐垛,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首先保障卫所士兵、工匠、矿工、盐工及其家属的基本用盐。这是稳定人心的基础。
作为对工匠、骨干人员的重要奖励(盐管够)。
储存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如交换、或应对可能的封锁)。
最重要的——贸易!
“石头,找几个机灵可靠的,带上几袋样品盐,在登莱找到江南商帮人。” 陈远压低声音吩咐。
“告诉他们,登州卫有上好的海盐!不要银子,只要铁料、铜料、硫磺、煤炭、布匹、药材、粮食种子!比例…让他们开价,但记住底线,我们急需的是物资!”
然,福兮祸所伏。财富之光,必引豺狼之目。
登州卫产盐、售盐之风声,如同插翅,迅速传遍凋敝的登莱沿海。
“翻海蛟”刘黑子,盘踞长山岛(庙岛群岛之一)的海盗头目,手下聚拢了数百亡命徒——多为孔有德败兵及活不下去的流民。
他闻讯后,独眼闪烁着贪婪凶光:“登州卫?一个毛头小子领着群叫花兵,占了盐场?嘿嘿,好大一块肥肉!老子正愁过冬粮饷!”
“坐山虎”吴彪,啸聚于登州西北昆嵛山中的悍匪,亦纠合了百十号溃兵山民。
他摸着络腮胡,对探子冷笑:“盐?那可是硬通货!姓陈的小子无兵无饷,靠什么守?传令下去,给老子盯紧了八角口!等刘黑子那厮先去碰碰钉子,咱们再见机行事!”
海盗与山匪,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开始向登州卫,向那白花花的盐垛,投来贪婪而凶残的目光。
登州卫这头刚刚学会觅食的幼兽,能否在群狼环伺中,守住自己的第一份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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