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午后的阳光裹着柏油路面的热气扑面而来，萧遥扯了扯警服领口，汗水顺着锁骨滑进内衬。和当地警方交接完手续，换上了便意，两人抄近路穿过菜市场，王晓虎手里的旅游地图被手持小风扇吹得哗哗响，指着街角那片红砖建筑群：“五条街道里，就数798这边的艺术区最扎眼。”
萧遥的目光扫过沿街的画廊、工作室，斑驳的墙面上爬满涂鸦，穿破洞牛仔裤的年轻人抱着画板匆匆而过。他的指尖无意识着口袋里的胃药，突然在一家挂着“骨相”招牌的画廊前顿住——橱窗里的画作被射灯照得惨白，画布上镶嵌着细碎的骨骼碎片，拼接成扭曲的翅膀形状，边缘还沾着类似干涸血迹的暗红色颜料。
“虎子哥，”萧遥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在燥热的空气里滚动，“你看这幅画。”他抬手指向橱窗，“风格和ART那些作品太像了，都是用这种……奇怪的组织拼接的。”
王晓虎把嘴里的冰棍棍吐进垃圾桶，凑近了眯眼打量：“嘿，还真是。你看这骨骼的排列方式，跟《折翼的女孩》那幅的骨架子简首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突然拍了下萧遥的胳膊，从京市警队好友那里顺来的手串在阳光下闪了闪，“进去问问？说不定老板认识ART这号人物。”
画廊的玻璃门推开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与外面的蝉鸣撞在一起。萧遥刚迈过门槛，就闻到空气中混合着松节油与福尔马林的味道，墙上挂着的画作大多用动物标本或骨骼拼贴而成，在冷白的灯光下，像极了缩小版的案发现场。
萧遥的手刚要触到展厅入口的雕花栏杆，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拦住。他抬眼望去，栏杆后站着个瘦高的年轻人，及肩长发用根黑绳松松束在脑后，发梢垂在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上。尽管长发遮了半张脸，喉结滚动时的线条还是暴露了性别。
“抱歉~”对方拖长了语调，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听不出半分情绪，“参观的话需要关注我们公众号登记一下信息。”他抬手指了指栏杆旁立着的二维码牌，金属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萧遥冲年轻人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对方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那里露出的皮肤上，纹着个和ART签名风格相似的抽象符号。“登记就行？”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你们这儿的画风格挺特别，尤其是橱窗那幅拼骨画，灵感从哪儿来的？”
年轻人的眼皮掀了掀，长发滑落遮住眼睛：“艺术家的灵感，说不清楚。”他突然歪了歪头，金属耳钉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两位是外地来的吧？很少有人一进门就盯着《残翅》看。”那幅画的名字，恰好和《折翼的女孩》形成诡异的呼应。
萧遥扫码的手指一顿，余光瞥见王晓虎己经悄悄摸向了后腰。展厅里的冷气突然变足，吹得墙上那些拼贴画作的阴影微微晃动，像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骨骼的缝隙里，冷冷地盯着他们。
萧遥刚要按住王晓虎的胳膊，就见对方慢悠悠从后腰摸出俩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俩核桃在掌心里转得哗哗响，京腔学得有模有样：“小哥儿，瞧您说的，登记登记！”他边说边凑到二维码前，手机镜头差点怼到牌子上，“我大侄儿刚大学毕业，学油画的，这不考了咱央美的研究生嘛，放暑假跟我来转转。”
核桃碰撞的脆响混着他刻意拖长的尾音，倒真像个带着晚辈来长见识的本地大叔。“您瞅瞅这画廊街，”王晓虎抬胳膊划了个圈，袖口滑下来露出半截花衬衫，“就您家这风格独一份儿！我这老粗不懂艺术，这叫啥风格啊？拼骨头的？”
萧遥在旁边憋着笑，配合地往橱窗那幅画瞥了眼，适时补充：“是啊，我叔非说带我来开开眼，说这种先锋艺术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他故意把“先锋艺术”西个字咬得轻，余光却死死盯着年轻人的反应。
年轻人的长发颤了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京腔打懵了。他盯着王晓虎掌心里转得飞快的核桃，金属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栏杆：“暗黑解构主义。”声音还是没起伏，却悄悄往展厅深处瞥了眼——那里挂着的画框后面，猫猫猫鱼鱼鱼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似乎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王晓虎“哎哟”一声，把核桃往兜里一揣，拍得裤兜砰砰响：“还是你们文化人会起名儿！那啥，登记完能仔细瞅瞅不？我大侄儿想照着您这画临摹两笔，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个艺术家呢！”他这话半真半假，眼神却像雷达似的扫过年轻人身后的展厅，恨不得把每个角落都看穿。
萧遥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打，把大学室友那只叫“王德发”的柯基名字填进访客栏，身份证号随手改了末尾三位，提交键刚按下去，屏幕就弹出“预约成功”的绿色弹窗。他心里暗哂，这登记怕不是走个过场，连基本的信息核验都没有。
王晓虎站在栏杆旁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他正兴致勃勃地与那位小哥交谈着。
“嘿，哥们儿，我想问问啊，你们这儿的拼贴画，都是用真骨头做的呢，还是用假的呀？”王晓虎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小哥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王晓虎，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哦，有些是用石膏捏成的，有些则是用流浪猫狗的骨头做的。”
听到“流浪猫狗”这西个字，王晓虎的眼睛突然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故意把自己的京腔说得更弯，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道：“哟呵！那可真是下了大功夫啊！我瞧这骨头缝儿里，还隐隐约约透着点土色呢，我还当是从哪个地底下挖出来的老古董呢！”
小哥转身走向展厅深处，及肩长发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他在一幅两米高的画作前站定，画框里用大小不一的碎骨拼出蹲坐的狗形，骨骼缝隙里嵌着暗红色的颜料，像凝固的血痂。“这个就是用去年一整年在京市所有被车撞死的流浪狗骨头拼贴的。”他抬手抚摸画框边缘，指尖划过一块断裂的股骨，“名字叫做《末日2024》。”
萧遥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突然注意到画作右下角的签名——歪歪扭扭的“ART”缩写，笔锋里藏着的尖锐弯钩，和现场人皮画上的字迹如出一辙。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王晓虎的胳膊，后者立刻会意，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这名儿听着就渗人……那你们这儿，就没试过用别的材料？比如……人骨头？”
小哥的背影僵了半秒，随即转过身，长发遮住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依旧平淡：“艺术需要边界。”他顿了顿，金属色的指甲突然在栏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越过边界的，那叫犯罪。”
王晓虎把俩核桃转得更快，油亮的壳子在灯光下泛着贼光，接话接得那叫一个顺溜：“那必须啊！”他故意拍了下大腿，花衬衫的下摆都晃了起来，“咱都是守法公民不是儿~犯法的事儿咱可不干！”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萧遥正往展厅深处瞟，赶紧又凑近些，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好奇打听的劲儿：“不过说真的小哥，你这儿画卖得贵不？我大侄儿要是真喜欢，回头我也给他整一幅摆屋里，沾沾艺术气儿。”
那年轻人瞥了他手里的核桃一眼，长发遮着的嘴角好像勾了勾，又好像没动，淡淡道：“看缘分。”说完就转身往展厅里走，留下个瘦高的背影，牛仔外套的后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片暗红色的碎屑，看着有点扎眼。
王晓虎冲萧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有戏”，俩人跟着往里走，眼睛却跟扫描仪似的，把墙上每幅画的细节都往脑子里记。
展厅里的光线偏暗，射灯只精准地打在每幅作品上，萧遥举着手机假装欣赏，镜头却悄悄对准那些标着ART署名的画作。骨骼拼贴的翅膀、嵌着羽毛的人皮色画布、用金属碎片拼出的扭曲人脸……他手指快速滑动屏幕，连画框角落的细小划痕都没放过，间或夹杂着几张无关画作的照片，混在相册里看不出破绽。王晓虎则在一旁东拉西扯，一会儿点评颜料的光泽，一会儿打听创作的灵感，把“不懂艺术却想沾点文化气”的大叔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一个小时后，两人装作意犹未尽地走向出口，王晓虎突然几步追上正要转身的小哥，手里的文玩核桃转得更欢了：“小哥儿，您瞧我这大侄儿是真喜欢，眼睛都看首了！”他拽了拽萧遥的胳膊，冲对方挤挤眼，“您这儿还收不收徒弟？哪怕让他来打打杂呢，让他也沾染沾染您这艺术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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