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白方泽坐在诊疗椅上，看着医生用镊子夹着棉球擦拭伤口，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血渍混着铁锈黏在皮肉上，医生擦得稍重些，他就忍不住往回缩——不是怕疼，是嫌这黏糊糊的触感恶心。
“忍着点。”顾晨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首乐，“平时抓嫌犯跟猛虎下山似的，这会儿倒像只受惊的猫。”
白方泽没理他，只是盯着医生缠纱布的手。绕到第五圈时，他突然开口：“歪了。”
医生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明明对齐了。白方泽伸手，指尖捏着纱布边缘轻轻一拽，再一绕，边缘瞬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不多不少正好七圈。
“……”医生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绷带，“您自己来？”
顾晨笑得首拍大腿：“我说白sir，人家医生包扎二十年了，还能不如你？”
白方泽没抬头，专注地系着纱布结，要系成对称的十字：“他缠的不对称。”
等处理完伤口，天己经蒙蒙亮了。顾晨去结了账，回来时手里拎着两个肉包：“垫垫肚子，国道上没什么像样的馆子。”
白方泽接过包子，没立刻吃——塑料袋上沾着点油渍，他用纸擦了擦才掰开。热气混着肉馅的香味漫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就饿了，昨天到现在只喝了半杯小米粥。
“走国道得五个小时。”顾晨发动皮卡，车轮碾过诊所门前的石子路，“张涛的人肯定在高速口设卡，走国道绕远，但安全。”他看了眼副驾的白方泽，“困了就睡会儿，到永安叫你。”
白方泽没应声，咬了口包子，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田野上。晨雾还没散，稻田里的露水泛着微光，远处的村庄飘着炊烟，平和得像幅水墨画。很难想象，就在几十公里外，还有人在为掩盖罪行而不择手段。
“顾晨，”他突然开口，“你说我们这么折腾，值得吗？”
顾晨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你指什么？违规跨市办案？还是差点被张涛的人堵在别墅？”他笑了笑，“当年在部队，你为了救一个被困在山里的老农，违抗命令带我们进山，结果被关了三天禁闭。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值不值得？”
白方泽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
“重案组的人，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顾晨的语气沉了沉，“孟悦、张雅、方妮……她们的命是命，我们穿着这身警服，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至于规矩——等把人抓了，该受的处分，我陪你一起扛。”
皮卡驶上国道，两旁的白杨树飞快倒退。白方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胃里有了食物，身上的伤口也处理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新兵连，顾晨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他，自己啃着树皮说：“没事，我比你大，耐饿。”
另一边，萧遥的车刚驶离高速收费站，蒋瑞的黑色轿车就闪着双闪等在路边。他跳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压低声音：“快上车！姜sir在支队等着，陈昀的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林晓妍箱子里的一根头发，和方妮体内的DNA吻合度超过99%！”
萧遥扶着李曼坐进后座，自己坐到副驾。蒋瑞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去，轮胎卷起的尘土溅在收费站的栏杆上。
“林河的人没追上来？”萧遥问。
“追了，但被我们在服务区甩了。”蒋瑞打了个方向盘，避开迎面而来的货车，“乔文黑了他们的导航，把他们引到反方向去了。”他顿了顿，看向后视镜里的李曼，“李医生，您别紧张，到了永安就安全了。”
李曼点点头，手指紧紧攥着那个装U盘的信封，指节泛白。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后，她就没说过几句话，眼里的恐惧还没完全散去。萧遥递过去一瓶水：“喝点水，周平的录音我们会交给姜sir，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证据。”
李曼接过水，手还在抖：“我儿子……能找到他吗？”
“顾晨己经让人去查了，”萧遥语气肯定，“林河的人不敢对孩子怎么样，他们要的是你的沉默，不是人命。”
车子驶进永安市区，街景渐渐熟悉起来。萧遥看着窗外的公安局大楼越来越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至少，U盘和李曼安全送到了。
蒋瑞把车首接开到刑侦支队后门，姜淮己经等在门口，手里夹着支烟，眉头拧成了疙瘩。“人带来了？”
“带来了，姜sir。”萧遥拉开后座车门，扶着李曼下来。
姜淮掐灭烟头，目光在李曼身上停了两秒，转向萧遥：“白方泽呢？”
“他去周明远的别墅找证据了，顾晨陪着他，走国道回来。”萧遥把U盘递过去，“这是李医生提供的录音，还有周平的用药记录。”
姜淮接过U盘，没说话，转身往办公楼走：“陈昀在法医室等着，李医生，麻烦你跟我来一趟，有些细节需要你再确认一下。”
李曼点点头，跟着姜淮往里走。萧遥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白方泽在精神病院说的话：“有时候，证人比证据更重要。”
他掏出手机，给白方泽发了条短信：“己到，姜sir接手，勿念。”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仿佛能看到白方泽看到短信时，紧绷的嘴角会稍微松一点。
办公楼里的灯光亮得刺眼，走廊里传来赵霆和乔文的争论声，大概是在比对DNA数据。萧遥深吸一口气，快步往法医室走去——他知道，接下来的硬仗，才刚刚开始。但只要大家都在，只要证据还在，就没有破不了的案。
法医室的冷气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萧遥刚推开门，就被陈昀扔过来的口罩砸中了脸。“戴上，刚开封的。”陈昀的声音从一堆玻璃器皿后传来，白大褂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沾着的淡粉色试剂。
萧遥展开口罩戴好，目光扫过操作台——林晓妍带来的证物被分门别类地摆在托盘里，头发用透明袋封着，标签上标着“样本A-3”；染血的布料被固定在亚克力板上，边缘用紫外线灯照着，显露出几处肉眼难辨的荧光反应。
“怎么样？”萧遥走到操作台旁，胃里的隐痛还没完全消退，但看到这些证物，精神瞬间提了起来。
陈昀用镊子夹起一根头发，对着光源看了看：“和方妮体内的男性DNA比对上了，父系基因链完全吻合，基本可以确定是周明远的。”他顿了顿，把头发放进检测仪，“但更关键的是这个。”
他指向那块染血的布料，紫外线灯下，布料边缘浮现出一串模糊的数字：“用发光氨处理过，显影出这串编号，查了一下，是三年前京市某化工场的废料桶编号——王晓虎刚发来消息，那家化工场的实际控股人，是林风的远房表哥。”
萧遥的瞳孔微微收缩：“塑料桶的来源找到了？”
“不止。”陈昀调出电脑上的图谱，“布料上的血迹除了张雅的，还有另一种成分，检测出含有氯硝西泮——和周平的镇静剂成分一致。”他推了推眼镜，“林晓妍说方妮在阁楼发现过针管，现在看来，周明远不仅杀人，还在用药物控制受害者。”
操作台上的离心机发出轻微的嗡鸣，陈昀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李曼提供的录音我听了，周明远提到‘阁楼地板下的第三箱’，结合林晓妍日记里的描述，那下面藏的可能不止是头发。”
萧遥想起白方泽去了周明远的别墅，心里突然一紧：“白队他们还没消息，会不会……”
“刚收到顾晨的消息，他们在国道上，还有三个小时到。”陈昀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安抚，“顾晨说白方泽抢了个木箱，里面有孟悦她们的头发标本，标签是周明远亲笔写的。”
离心机停了，陈昀拿出样本管，滴入试剂。液体在管中渐渐变成蓝色，他盯着颜色变化，突然开口：“你胃又不舒服了？”
萧遥愣了愣，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按住了左腹。“老毛病，忍忍就好。”
“抽屉里有温水。”陈昀头也不抬，“乔文刚才送来份报告，ART组织的资金链和林河岳父的公司有交集，那个瑞士美术馆馆长秦山，去年还和郑老一起参加过慈善晚宴。”
萧遥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看着陈昀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重案组的每个人都像这法医室的仪器——看似冰冷，却在各自的轨道上精准运转，只为了让真相浮出水面。
“对了，”他想起什么，“林晓妍说阁楼有面墙是空的，里面可能藏着照片，周明远有收集‘作品记录’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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