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沉默了，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监控的电流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过了足足三分钟，周明远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要见我儿子。”
顾晨和姜淮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姜淮对着屏幕说：“让他见。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耍花样，别说周平，你自己都得把牢底坐穿。”
顾晨关掉视频通话时，白方泽正看着窗外的警车——姜淮刚下了命令，让萧遥带着周平去京市，和周明远做一次面对面的对峙。
“这步棋能成吗？”白方泽问。
“必须成。”姜淮走到他身边，看着楼下萧遥的车缓缓驶离，“周明远这辈子就周平一个儿子，吸毒、发疯，再混蛋也是他的种。林河拿周平威胁他这么多年，现在我们给他个机会保儿子，他没理由不抓住。”
白方泽的指尖在窗沿上轻轻蹭了蹭，那里沾着点灰尘，让他不太舒服。他想起周明远阁楼里的那些头发标本，每个标签都写得工工整整，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这样的人，对儿子的执念恐怕比谁都深。
“林风那边有消息了吗？”他问。
“顾晨的人查到他在城郊有个画室，”姜淮的眼神沉了沉，“乔文破解了画室的监控，里面有个冰柜，尺寸够装下一个人。”
白方泽的瞳孔骤然收缩：“冰柜？”
“嗯，”姜淮点头，“己经让京市刑侦支队的人去搜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他拍了拍白方泽的肩膀，“再等等，周明远这颗钉子一松，后面的林风、林河，就都藏不住了。”
办公室的投影仪还亮着，屏幕上定格着周明远的脸，嘴角那抹诡异的笑还没散去。白方泽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这场用亲情和罪恶编织的网，终于要被撕开一个口子了。
楼下的警笛声渐渐远去，萧遥的车应该己经上了高速。白方泽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办公桌走——他得准备好审讯提纲，等周明远松口的那一刻，绝不能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面上，把那份DNA鉴定报告晒得暖暖的。白方泽看着报告上“比对一致”的结论，突然觉得，不管过程多曲折，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总会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警车刚驶离永安市区，后座的武警小张就忍不住啧了一声，用手指拽了拽副驾的同事小王：“刚把这祖宗从京市押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领导一句话，又得给送回去。这来回折腾的，油钱都够我半个月工资了。”
小王压低声音笑：“谁让这是姜sir的命令？听说京市那边周明远松口了，就等着见他儿子呢。”
萧遥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周平。他蜷缩在后座角落，脑袋埋在膝盖里，看不清表情，但萧遥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裤缝上轻轻着，节奏均匀，完全不像精神失常的样子。
“张哥，”萧遥开口“把后座空调调高点，周平体质弱，别冻着了。”
小张愣了愣，还是按了调温键：“萧博士还挺细心。不过这小子装疯卖傻的，真当我们看不出来？”
萧遥没接话，只是握紧了方向盘。姜淮让他跟着来，明着是押送，实则是让他用心理学知识观察周明远父子的互动。这对父子一个老谋深算，一个借疯避罪，却偏偏是彼此的软肋——周明远的审讯录像里，每次提到周平，他的眨眼频率都会变快；而周平在看守所的监控里，夜深人静时总会对着墙画一个模糊的男人轮廓，像在思念，又像在恐惧。
车开上高速，萧遥打开巡航模式，侧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田野泛着青黄，风卷着麦浪起伏，像极了人心底那些藏不住的波澜。他想起白方泽说的话：“每个人都有破绽，哪怕是装疯的人。”
萧遥目光落在后视镜里的周平身上。这几天的观察下来，他越来越确定对方在伪装 姜淮派他来，就是要他从这对父子的互动里，挖出那些藏在“精神病”和“交易”背后的真东西。
车过服务区，萧遥停下车让小王去买水，自己留在车里盯着周平。后座的人突然动了动，用没戴手铐的左手（为了方便吃饭松了一边）在窗玻璃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
“缺钱？”萧遥突然开口。
周平的手猛地一顿，随即又恢复那副痴傻模样，嘿嘿笑着：“钱……能买糖吃……林风哥给的糖，甜甜的……”
萧遥的心沉了沉。他查过周平的履历，留学时成绩优异，后来突然辍学回国，档案里写着“抑郁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为吸毒找的借口。周明远一个画家，就算有名气，也经不起常年买毒品的开销——他和林风的交易，恐怕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卖画那么简单。
小王拎着水回来，把一瓶矿泉水扔给萧遥：“刚接到顾支队的消息，周明远在审讯室里闹绝食，说见不到儿子就不说话。”他瞥了眼后座的周平，“你说这父子俩，演的哪出戏？”
“不是演戏。”萧遥拧开瓶盖喝了口，“是在互相试探底线。”他发动车子，“周明远怕我们用周平逼他，周平怕周明远把他推出去顶罪——他们都在等对方先松口。”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离京市越近，周平的小动作就越多。他开始频繁地舔嘴唇，手指在裤缝上蹭来蹭去，像是在擦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萧遥知道，这是焦虑的表现，越是靠近熟悉的环境，伪装就越难维持。
“你在美国留学时，画过不少抽象画吧？”萧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周平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回头，声音却低了半度：“忘了……都忘了……”
“我看过你的画展资料，”萧遥语气平淡，像在聊天气，“有幅叫《深渊》的，用了大量的荧光颜料，和方妮案发现场那幅人皮画的风格很像。”
后座突然没了动静。过了几秒，周平才闷闷地说：“巧合……都是巧合……”
“巧合？”萧遥笑了笑，“巧合到连荧光剂的成分都一样？都是用摇头丸溶解的？”他从后视镜里盯着周平的侧脸，“你爸为了给你凑吸毒的钱，找林风卖画，结果被林风缠上，逼着你们父子俩帮他做事，对吧？”
周平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惊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胡说！不是的！是他自愿的！我爸他……”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低下头，重新变回那副呆滞的样子，只是肩膀抖得厉害。
萧遥没再追问，心里却己经有了谱。周明远的软肋是周平，周平的软肋是他爹——林风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把这对父子牢牢攥在手里。
警车驶进京市刑侦支队大院时，顾晨己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份文件：“周明远刚说要见周平，但有个条件，要单独聊十分钟，不能录音。”
萧遥点点头，看着周平被押进审讯室。厚重的铁门关上的瞬间，他快步走进观察室——里面的监控屏幕清晰地显示着审讯室的画面，周明远坐在桌前，双手交握，眼神复杂地看着走进来的儿子。
周平刚进门时还低着头，看到周明远的瞬间，突然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萧遥看懂了他的口型——“冰柜”。
周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说谎的征兆。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压得极低：“你胡说什么！”
“爸，他们知道了……”周平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再装疯，“他们知道画是用张雅的皮肤做的，知道颜料里有摇头丸，还知道……知道画室的事情……”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闭嘴！”他低吼道，眼神里的慌乱再也藏不住，“谁让你说这些的！我不是告诉你，只要装傻就没事吗？”
“装傻有用吗？”周平突然提高了音量，眼泪掉了下来，“林风说了，我们就是他的棋子，用完就扔！张雅是这样，孟悦也是这样，下一个就是我们！”
观察室里，萧遥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示意记录员把刚才的对话重点标出来——“画室”“林风”“棋子”，这些都是之前没掌握的关键信息。
审讯室里，周明远盯着周平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罢了，罢了……”他坐回椅子上，声音沙哑，“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他抬起头，看向监控的方向，仿佛知道有人在看：“我要说的，比你们想的多得多。但我有条件——保证周平的安全，让他接受正规的戒毒治疗，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必须彻底扳倒林风，不然我们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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