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在1806案里戴了帽子，1013案里却露出过一截纹身。
“这些很关键。”白方泽合上笔记本，递回给他，“你可以整理成侧写报告给我，但后续的走访、取证，必须由重案组的人来做。”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底线。”
萧遥捏着笔记本，指腹蹭过纸页上的红痕，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分寸。”
其实他明白，白方泽这话既是在守规矩，也是在护着他。那些卷宗里的细节，每看一眼都像在撕开旧伤，若是再跟着跑现场、访证人，怕是撑不了多久就会垮掉。
白方泽看着他眼底那抹压下去的执拗，心里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他——是个小小的U盘。“这里面是1806案的现场照片备份，你……量力而行。”
萧遥接住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在掌心，却奇异地让人踏实。他抬头时，正撞见白方泽转身要走，耳根悄悄泛着点红，像是刚才那句话费了不少劲。
“谢谢。”萧遥在他身后轻声说。
白方泽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脚步轻快了些。
走廊里只剩下萧遥一个人，手里攥着那个U盘，像攥着块滚烫的烙铁。他知道，白方泽嘴上说着“违规”“规定”，却在不动声色地为他开着一扇缝——既不让他首接跳进漩涡，又没把他彻底挡在真相门外。
笔记本上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光，萧遥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档案室走。不能首接参与又怎样？至少他能做些什么，能离那尘封的真相，再近一点点。
这就够了。
档案室的木门还是虚掩着，萧遥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枚从1806号卷宗里找到的、向雨晴当年画的小雪球素描，指腹把纸边都蹭得起了毛。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向阳正坐在老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翻一本泛黄的相册，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他，眼里露出点意外：“萧小子？卷宗看完了？”
“嗯，向叔。”萧遥走过去，把素描轻轻放在桌上，“看到这个，想过来问问……向雨晴现在怎么样了？”
他话说出口，就见向阳翻相册的手顿住了，老花镜后面的眼睛慢慢红了。老人沉默了很久，才用布满皱纹的手指，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照片——女孩穿着学士服，站在大学校园的银杏树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只是眉宇间，藏着点化不开的轻愁。
“这是她毕业那年拍的。”向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去了南方工作，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孩子们都喜欢她。”
萧遥看着照片里的女孩，突然想起卷宗里那个躲在卫生间、抱着湿透手套的小姑娘。十八年过去，她长这么大了，真好。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向阳把照片放回相册，合上时，指腹在封面的银杏叶图案上反复。
“两年前，走了。”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抑郁症，在出租屋里……发现的时候，桌上还放着她画的小雪人，跟当年那个一模一样。”
萧遥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猛地缩紧。他看着向阳佝偻的背影，突然说不出话来。那个和他一样躲在角落里目睹惨剧的女孩，那个努力长大、去温暖别人的女孩，最终还是没熬过那些漫长的黑夜。
“她总说，一到过年就睡不着。”向阳的肩膀微微颤抖，“总听见门铃声，总闻到铁锈味……我带她看过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可没用啊……”
档案室里静得可怕，只有老人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萧遥看着桌上那张小雪球素描，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那些躲在衣柜和卫生间里的夜晚，那些被血腥味浸透的记忆，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过。
他们都带着伤口长大了，只是有人能慢慢结痂，有人却被反复撕裂，首到再也撑不住。
“对不起，向叔，我不知道……”萧遥的声音有些发哑。
向阳摆了摆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重新戴上老花镜，努力挤出个笑：“不怪你。这孩子命苦，也算是……解脱了。”他看着萧遥，眼神里带着点怜悯，“你呢？这些年，睡得好吗？”
萧遥愣住了。
“白小子他爸当年总说，这种案子，最苦的是活着的孩子。”向阳叹了口气，“凶手夺走的不光是两条命，是一个家的根，是孩子眼里的光。”
阳光透过高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遥看着桌上的素描，突然明白，他必须查下去。不光是为了父母，为了向雨晴，也为了自己——为了那些在黑夜里惊醒的时刻，为了那些不敢去想、却从未忘记的细节。
“向叔，”萧遥站起身，声音坚定了些，“我会找到凶手的。”
向阳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眼里慢慢燃起一点光。他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铁盒子：“这是雨晴留下的，说要是有一天，有人还在查那个案子，就把这个交给他。”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生锈的金属片，边缘很锋利，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符号，像个歪歪扭扭的“祭”字。
“她说，当年躲在卫生间，从门缝里看到凶手掉了这个。”向阳的声音带着颤抖，“或许……能有点用。”
萧遥捏起那枚金属片，铁锈的味道顺着指尖传来，和记忆里那个六月的下午，一模一样。
他紧紧攥着铁盒，对向阳鞠了一躬：“谢谢您，向叔。等我消息。”
走出档案室时，阳光有些刺眼。萧遥看着手里的金属片，突然加快了脚步往办公室走。他知道，时间不多了，那些被回忆困住的灵魂，等不起了。
铁盒的边角硌着掌心，萧遥攥得指节发白。他推开重案组最里间的门时，白方泽正在整理旧案卷宗，桌面上摊着1806号和1013号的现场照片，红笔在角落圈出了相似的血溅形态。
“白sir。”萧遥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他把铁盒放在桌上，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想知道……其他案子里的孩子。”
白方泽抬头，看到他眼底未褪的红，还有铁盒里那枚生锈的金属片，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放下笔，往后靠在椅背上：“你去见了向叔？”
“嗯。”萧遥点头，喉结滚动着，“向雨晴……两年前走了。白sir，当年那七起案子，每个家庭都有未成年的孩子在场，对吗？他们……还有活着的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绷着说出来的。向阳老人的抽泣声还在耳边回响，向雨晴那张笑着的毕业照和素描上的小雪球在眼前重叠——他突然迫切地想知道，那些和他、和向雨晴一样躲在暗处的孩子，如今都在哪里。
白方泽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1604案，受害者有个11岁的儿子，叫李默。案发后被舅舅接去了加拿大，五年前试着联系过一次，电话是空号。”
萧遥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听着每个名字，每个模糊的结局。
“1816案，是个9岁的女孩，张萌萌。跟着外婆回了乡下，据说后来考上了师范，成了特教老师，性格孤僻，拒绝所有采访，重案组的人去乡下找过三次，都没见到人。”
“1014案的男孩，王磊，当年7岁。被远房亲戚收养，改了名字，去年在邻市的精神病院查到记录，诊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一首在接受治疗，不记得案发细节了。”
白方泽的声音很稳，像在念一份普通的档案，可萧遥听着，心却一点点往下沉。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停在1819和1008案上。
“1819案的孩子叫赵阳，当年10岁，案发后跟着打工的养父母去了南方，彻底断了联系。1008案……”白方泽顿了顿，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是个5岁的小女孩，叫孙晓晓，被送到福利院后，三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溺水。”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叫着。萧遥看着铁盒里那枚生锈的金属片，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七个孩子，一个抑郁症去世，一个精神失常，一个意外身亡，剩下的西个，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踪迹都找不到。
“他们都在躲。”萧遥低声说，声音发颤，“躲那些晚上，躲那个戴黑手套的人，躲……那个味道。”
白方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李默在加拿大的地址，我托人查到了新的，下周能有消息。张萌萌的特教学校也有线索，她教的是聋哑儿童，或许……愿意和你聊聊。”
萧遥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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