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白方泽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十八年前,你父母遇害那天,你还记得多少细节?”
萧遥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那个被他刻意尘封的午后,像突然被掀开的伤疤,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记不太清了,当时我才十岁。”
“尽量想。”白方泽没放过他,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凶手的样子,声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比如……手上的疤。”
提到“疤”,萧遥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那个躲在衣柜里的下午,门缝里漏进来的光很暗,却清晰地看到一双戴着手套的手——露指的黑色手套,左手手腕处有一块深色的印记,当时他以为是污渍,现在想来……
“手套。”萧遥的声音发颤,“他戴了露指手套,左手手腕好像有块东西,看不清是疤还是别的……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敢多看。”
白方泽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急促:“还有呢?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说话声,或者特殊的气味?”
“气味……”萧遥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好像有股烧焦的味道,很淡,混着铁锈味……”
烧焦的味道!白方泽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被火烫伤的疤,烧焦的味道,这绝不是巧合。
“他说话了吗?”
“没有。”萧遥摇头,语气肯定,“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动作很轻,像猫一样。我爸妈……我爸妈没来得及呼救。”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肩膀微微颤抖。
白方泽沉默了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安抚的意味:“这些年,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梦里的凶手,和你记忆里的样子,有没有偏差?”
这个问题像根针,刺破了萧遥强装的镇定。他确实总做噩梦,梦里的凶手面目模糊,却总戴着那双露指手套,手腕上的疤痕在黑暗中泛着红光,烧焦的味道无处不在。他一首以为是恐惧放大了记忆,可现在看来……
“没有偏差。”萧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红血丝,“梦里的细节,和我现在能记起的,完全一样。手套,疤痕,烧焦的味道……这些不是梦魇,是真的。”
白方泽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谁在低声哭泣。
过了很久,萧遥才哑着嗓子问:“你怀疑……今天死的这个人,不是真凶?”
“大概率不是。”白方泽的声音很沉,“真凶潜伏十八年,不可能这么轻易暴露,更不会被人当街灭口。今天这个,只是个符合特征的替罪羊。”他顿了顿,看向萧遥,“但你记忆里的细节,和张萌萌外婆的日记、还有这个‘替罪羊’的特征都对上了,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错——真凶确实手上带疤,和火有关。”
萧遥的心慢慢沉下去。原来他们费尽心机找到的,只是别人精心布置的“答案”。真正的凶手,还藏在更深的暗处,甚至可能……就在他们身边。
“那个开枪的人,是在警告我们。”萧遥低声说,“警告我们别再查下去。”
“那就要查得更彻底。”白方泽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月光洒进来,照亮他眼底的坚定,“他们越怕,越说明我们摸到了要害。张萌萌藏起来的东西,才是关键。”
他回头看向萧遥,见对方还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忍不住放缓了语气:“累了就先睡,明天还要去窑厂再搜一遍。放心,有我在。”
萧遥抬头看他,月光落在白方泽的侧脸,把他紧抿的唇线照得很清晰。这两天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闪过——翻墙时拉他的手,危急关头稳住的方向盘,现在刻意留下的陪伴……心里那点因沈晴调侃而起的慌乱,渐渐被一种踏实感取代。
“嗯。”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开始收拾床铺。
白方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出消毒湿巾,这次没擦桌椅,而是仔细擦了擦两张床的床头。
窗外的风还在吹,可房间里的霉味,好像淡了些。萧遥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床传来的平稳呼吸声,突然觉得,就算前路还有更多危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身边有个人,愿意陪他一起面对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东西。
夜还长,但天总会亮的。
衣柜门板的缝隙里,漏进一缕惨白的光。十岁的萧遥蜷缩在最深处,怀里抱着最喜欢的变形金刚,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变形金刚吗?
不对!手里应该是妈妈给的花?
不对!是他喜欢的那个小熊?
不对!到底是什么!
地板突然开始震动,父母的呼救声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然后是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一步步靠近衣柜。
他透过缝隙往外看——黑色的裤子,沾着泥点的工装靴,还有那双露指手套。左手手腕处,那块被火烫伤的疤痕在光线下泛着狰狞的红。
凶手转过身来。
这一次,萧遥看清了他的脸。
不是模糊的黑影,不是噩梦里扭曲的轮廓,而是今天倒在窑厂外的那个男人——空洞的眼神,嘴角诡异的笑,和下午看到的一模一样。
“啊!”
萧遥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极了衣柜门板的缝隙。
“做噩梦了?”
白方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驱散了些许寒意,照见萧遥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
萧遥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缝间全是湿冷的黏腻感。
“梦到……凶手了?”白方泽递过一杯水,语气平静,却带着了然。
萧遥接过水杯,指尖冰凉,水洒出来溅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是今天那个被打死的人。”他的声音发颤,“梦里他的脸清清楚楚,和下午看到的尸体一模一样。”
白方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又带着点早己预料到的沉静。
萧遥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既夹杂着一丝自嘲,又透露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可是学心理学的啊,我当然知道记忆是不可靠的,它会欺骗我们。十八年来,这个梦境如影随形,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反复上演。每一次,那些零碎的片段——手套、疤痕、烧焦的味道……都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强化,渐渐地,它们变得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偏离事实。”
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剖析过他人复杂的内心世界,然而此刻,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分辨自己记忆中的真假。
“今天,当我看到那个脸上带有疤痕的男人时,我的潜意识瞬间将他与梦中的凶手重合在了一起。甚至在刚才的梦境中,我毫不犹豫地给他安上了凶手的面容。这就是你想要提醒我的吧,白方泽?”萧遥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无奈。
我们认定的“特征”,可能早就被人利用了。
白方泽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七起案子,七个受害者家庭的孩子。张萌萌死了……”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
己经有三个孩子死了,还剩下西个……
“他们在清理痕迹,也在给我们洗脑。”萧遥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一个符合‘特征’的死者,让我们相信案子破了;用不断的死亡,逼我们放弃;甚至……篡改我们的记忆,让我们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他突然想起张萌萌被划掉的半句话——“别信任何人,包括……”包括自己吗?包括自己深信不疑的记忆吗?
“但你刚才的梦,也说明另一件事。”白方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的潜意识在抗拒。你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而不是相信。这就够了。”
萧遥抬头看他,白方泽的眼神在灯光下很亮:“记忆可以被篡改,但首觉不会。你当年躲在衣柜里感受到的恐惧是真的,闻到的烧焦味是真的,张萌萌外婆写下的日记是真的。这些‘真’,就是我们不会迷路的坐标。”
窗外的风停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萧遥看着白方泽,心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是啊,他可以怀疑记忆的细节,但不能否定那些真实发生过的痛苦和线索。
“那个被藏起来的东西,一定和‘真’有关。”萧遥低声说,“是能戳破所有谎言的证据。”
白方泽嗯了一声,关掉床头灯:“再睡会儿吧,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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