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永安市的轮廓。重案组办公室里只剩下萧遥一个人，桌上摊着两张方格稿纸，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码头仓库的卫星地图界面，但注意力全在手里的钢笔上。白方泽的检讨己经写了两千字，正琢磨着最后一千字该怎么凑——白sir那人看着严肃，写检讨却像挤牙膏，若不是姜队催得紧，怕是能对着稿纸枯坐到天亮。
“擅自离市，违反纪律……”萧遥念念有词地写下一行，又觉得太生硬，干脆划掉重写。窗外传来晚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他忽然想起下午白方泽离开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犹豫和担忧，像根细针似的扎在心上。
白方泽说“检讨你帮我应付”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转身就和沈晴去了装备库。萧遥当然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码头仓库的事，白方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他。
这个认知让萧遥的笔尖顿了顿。他理解白方泽的顾虑，从柳溪村的窑厂到京市的看守所，他们遇到的危险一次比一次隐蔽，徐世昌的死更是像警钟，敲得人心里发紧。可正因为危险，他才更不能留在后面。
十八年前的案子里，他是受害者；十八年后的追查中，他不想再做被保护的那个。
钢笔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萧遥干脆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装备库的方向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两个身影在仓库门口搬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白方泽和沈晴在清点今晚要用的装备。
晴姐当年可是一等一的狙击手，身手利落，心思缜密，白方泽选她搭档再合适不过。可萧遥看着那两个并肩忙碌的身影，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执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1996年的码头仓库里藏着的，可能不止是“账本”，还有他父母遇害的真相。
“咔哒”一声，办公室门被推开，白方泽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脱下沾了灰尘的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战术背心，腰间别着的强光手电和多功能刀闪着冷光。
“写好了？”白方泽拿起桌上的检讨稿，快速扫了一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字……太工整了，不像我写的。”
“白sir平时办案雷厉风行，写检讨认真点怎么了？”萧遥递过另一张写了一半的稿纸，“你的写完了，我这还有几百字。”
白方泽没接，只是盯着他：“今晚你别去码头。”
萧遥早有准备，笔尖在稿纸上转了个圈：“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受害者家属’？”
“因为危险。”白方泽的声音沉了下来，走到战术地图前，用红笔圈出码头307仓库的位置，“沈晴查过，那片仓库早就废弃了，但最近三个月有不明车辆出入记录，监控全扰器屏蔽了。汪明政既然敢在看守所动手，肯定会在仓库设埋伏。”
“所以更需要人帮忙。”萧遥放下笔，语气坚定，“我脑子好，我己经背下来仓库的结构图纸，乔文复原的平面图里有三个隐蔽通风口，只有我能准确找到位置。”
“沈晴也能。”
“沈晴要负责外围警戒，你一个人进去太冒险。”萧遥站起身，和白方泽对视着，“白sir，你不是说过，查案要靠团队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永远是那个需要躲在衣柜里的孩子？”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白方泽的眼神晃了晃。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萧遥时，这个年轻人眼里藏着的怯懦和不甘；想起档案室里，萧遥握着那张模糊照片时发抖的指尖；想起京市的酒店里，萧遥说“记忆被动过手脚”时的冷静……
他确实变了，变得比白方泽以为的更坚韧。
“仓库里可能有易燃物，还有未知的陷阱。”白方泽退让了半步，语气缓和了些，“进去后必须听我指挥，不许擅自行动。”
萧遥心里一松，脸上却故意板着：“那我的检讨……”
“剩下的我来写。”白方泽拿起钢笔，在稿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和萧遥工整的字迹截然不同，“装备库里有套备用的战术服，去换上，穿那套加厚的防弹衣。”
萧遥刚走到门口，又被白方泽叫住。他转身时，看到白方泽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金属哨子，扔了过来：“遇到危险就吹这个，三短一长，我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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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怕，只是更清楚，有些路，必须有人陪着一起走。
装备库里弥漫着机油和橡胶的混合气味，沈晴正蹲在地上清点装备，见萧遥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角落里的战术服：“早给你备好了，36码，试试合不合身。”
萧遥拿起战术服往身上套，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安全感。沈晴递过来一个强光手电和一把折叠刀：“手电有爆闪功能，刀别在脚踝上，关键时刻能保命。”
“谢了。”萧遥系紧战术靴的鞋带，看着地上摊开的装备——夜视仪、破门器、烟雾弹、急救包，甚至还有个小型的金属探测器，“准备得够全的。”
“白队的风格，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沈晴调试着对讲机，“码头的电路早就断了，夜视仪必须带，仓库的承重柱有腐蚀，行动时离墙壁远点。”
萧遥点头记下，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黑色的背包上，里面露出一截橡胶管：“那是……”
“催泪瓦斯。”白方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肩上扛着个长长的工具箱，“以防万一。”
他把工具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和扳手：“307仓库的门锁是老式的弹子锁，但乔文查到，有人在锁芯里加了反锁装置，得用这个才能撬开。”
萧遥看着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工具，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修门锁时也用过类似的扳手，当时他还蹲在旁边看，父亲说“锁这东西，防得住外人，防不住心里有鬼的人”。
心里的刺痛一闪而过，萧遥深吸一口气，拿起夜视仪戴在头上：“试试效果？”
夜视仪的绿色光屏亮起，仓库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暗绿色，沈晴的脸在光屏里像张褪色的照片。白方泽调试着自己的设备，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点电流声：“通讯频道调到7，这是加密频率，汪明政的人监听不到。”
“收到。”萧遥和沈晴同时回应。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沈晴检查急救包里的止血带和肾上腺素，白方泽用记号笔在地图上标注出撤退路线，萧遥则反复记忆着仓库的平面图，把三个通风口的位置刻在脑子里。
装备库的挂钟指向九点，白方泽合上地图：“沈晴开车去东门接应，我们从西门的货运通道进去，那里监控最少。”他看向萧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知道了。”萧遥拍了拍腰间的哨子，“保证不拖后腿。”
夜色渐深，局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三个人分两辆车出发，沈晴开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先走，白方泽则带着萧遥，开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跟在后面保持着五百米的距离。
车里没开大灯，只有仪表盘的微光映着两人的脸。萧遥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开口：“白sir，你说仓库里真的有账本吗？”
“不知道。”白方泽的目光盯着前方的路况，“但徐世昌花十年租金保住那个仓库，里面一定有他觉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1996年你父母的公司，就和码头有货运往来。”
萧遥心里一动：“你查到了？”
“乔文恢复的邮件里提到过，”白方泽的声音很轻，“我觉得我爸当年怀疑，你父母发现了码头的走私活动，才被灭口。”
这个猜测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萧遥记忆里的某个角落。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父母去码头，总能看到一些盖着帆布的大箱子被偷偷装上船，当时他以为是去玩的并没有在意……
原来那些模糊的碎片，都是真相的拼图。
越野车驶离市区，周围渐渐荒凉起来，只有远处码头的吊塔像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黑暗里。白方泽把车停在一片废弃的集装箱后面，关掉引擎：“还有十分钟换班，准备行动。”
萧遥跟着他下车，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咸味，远处传来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白方泽检查了一遍他的装备，又把一个小巧的GPS定位器别在他的战术背心上：“这个能实时定位，别摘下来。”
“知道了，白妈妈。”萧遥忍不住打趣。
白方泽没理他的调侃，戴上夜视仪：“跟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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