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卷着秋雨砸在脸上，季沉的西装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却牢牢裹着俞小宁的肩膀。羊毛纤维里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左胸口袋里的硬物硌着她的手臂，形状像个首饰盒，边角的弧度透过面料传来，带着熟悉的压迫感。
"23楼你的工位，"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散，却依然清晰地钻进耳朵，"抽屉里有样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第三个抽屉，垫着蓝色碎花桌布的那个——我上周帮你整理文件时看到的。"
返回风控部的走廊空无一人，应急灯的光线在地面投下格子状的阴影，像棋盘上的格子。俞小宁的工位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这是她特意带来的护眼灯，色温3000K，她说这个光线看数据不刺眼。灯光照亮了第三个抽屉里的丝绒盒子——宝格丽的蛇形纹设计，黑色丝绒上烫着金色的品牌标识，去年苏富比拍卖会上，同款的一对珍珠耳环拍出了780万的价格，她在季沉母亲的遗物清单上见过照片，旁边标注着"1999年香港佳士得秋拍购入"。
打开盒子的瞬间，两颗的南洋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月华般的光泽，首径约11毫米，珠层厚度均匀，在不同角度的光线下能折射出粉、蓝、银三种晕彩。银质挂钩上錾刻着缠枝莲纹，每朵莲花的花瓣都精确到0.1毫米，触到指尖时带着温润的凉意，这是长期被人体佩戴后才会有的温度。俞小宁捏起其中一只，指甲刮过挂钩内侧的刻字——"To my love, 1999"，字体是季沉父亲年轻时最常用的瘦金体，她在季氏档案馆见过他早年的签名文件，笔锋如出一辙。
这个年份像电流击穿记忆，她猛地想起温泉民宿里的相框：1999年冬天，季沉的母亲站在波士顿的雪地里，耳垂上的珍珠与这对一模一样，当时她穿着驼色羊绒大衣，脖子上围着季沉父亲的围巾，笑容在雪光里格外温柔。
"部门奖励？"季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指节泛白得像用力过度，"表彰你发现科林机械的资金漏洞——审计部说这个发现至少为公司挽回了3000万损失。"
俞小宁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闻到雪松味里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这是他右肩伤口发炎时才会有的味道，那是在温泉民宿被玻璃划伤的旧伤，今早陈助理说他在办公室砸东西，或许是情绪激动导致伤口裂开了，她甚至能隐约看到他白色衬衫肩线处渗出的深色痕迹。
"1999年是我父母结婚十周年，"他的目光落在晃动的珍珠上，声音低沉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颗粒感，"父亲在香港拍卖会拍下这对珍珠，当时的拍卖师说这是'南洋珠里的皇后'，珠核是用的日本Akoya珠，外面裹了三层海水珠层，光是培育就用了七年。他说'十年珍珠，百年情分'，要和母亲戴到金婚。"
俞小宁想起在季沉书房见过的结婚照：年轻的季云峰穿着军装，将这对珍珠戴在妻子耳上，背景是1989年的季氏工厂，烟囱里冒出的黑烟模糊了半个天空，但照片里的女人笑得灿烂，耳垂上的珍珠在黑白照片里依然能看出温润的质感。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阿芸说，珍珠会记得所有美好的时光。"
"为什么给我？"她将盒子推到他面前，珍珠在灯光下滚动，像两颗流泪的眼睛，"这是季伯母的遗物，上周我在您书房的'夫人遗物清单'上见过编号，是第17件，标注着'私人珍藏，非请勿动'。"
季沉没有接，反而伸手拂过她的耳垂，指腹的薄茧擦过皮肤时，她的脊椎窜过一阵战栗。"因为你值得。"他的动作带着克制的颤抖，应急灯的光线在他瞳孔里跳动，像两簇不安的火焰，"母亲去世后，父亲烧掉了所有她的东西，说是'眼不见为净'，连她最喜欢的那盆铃兰都被连根拔起。是我把这对耳环藏在《资本论》的封皮里才保住的——那是她最爱的书，扉页上还有她的批注。"
办公室的音响突然响起肖邦的《夜曲》，钢琴声在空旷的楼层里回荡，像浸在水里的月光。这是俞小宁的私人播放列表，她记得自己设置了"仅在连接蓝牙耳机时播放"，显然是季沉动了手脚。季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办公区中央，那里原本放着打印机的位置空出一片圆形的印痕，像个天然的舞池，是上周打印机坏了拿去维修后留下的。
"我不太会跳。"他的手掌托着她的腰，力道刚好能稳住她的重心，掌心的温度透过米白色套装渗进来，烫得她皮肤发颤。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的起伏比平时明显，显然这个亲密的距离让他有些紧张。
俞小宁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能数清他衬衫下的心跳——每分钟89次，比在温泉民宿时快了12次，那是他们关系最亲近时的频率。他的舞步确实生涩，踩了她三次脚尖，其中一次还差点把她绊倒，但手掌始终稳稳地护着她的后颈，像在保护易碎的珍宝。
"母亲教我跳的第一支舞就是这个，"旋转的间隙，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带着温热的气息，"那年我八岁，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珍珠耳环蹭得我脸颊发痒。她说'跳舞要跟着心走，节奏错了可以改，心意错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钢琴声渐弱时，季沉低头的瞬间，俞小宁主动踮起脚尖，吻在他的下巴上。那里有刚冒出的胡茬，扎得她唇尖发麻，尝到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血腥味——他又咬破了下唇，这是他极度紧张时的习惯，上周签署科林机械剥离协议时，他的下唇也渗着血，当时他用钢笔帽按住伤口，墨水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红点。
"生日快乐，小宁。"他的拇指擦过她的唇，将血迹蹭在她的嘴角，像盖了个隐秘的印章。他的指尖有些颤抖，动作带着珍视，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俞小宁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饼干盒，这是她外婆留下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她收集的季沉微表情记录：第37条"咬破下唇=情绪波动指数≥90"，第89条"主动肢体接触=信任指数≥85"，第107条"提及母亲=内心防御指数≤30"。她刚要把耳环放进盒子，就被季沉按住了手。
"戴着。"他将珍珠挂钩扣在她耳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耳廓，带来一阵战栗，"母亲说过，珍珠认主，会跟着真心对它好的人。"他的指尖在珍珠上轻轻，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你看，它在你耳边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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