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的引擎在平流层发出沉闷的轰鸣，像头困在钢铁牢笼里的巨兽。俞小宁躺在医疗舱的悬浮病床上，腹部的镇痛泵每15分钟会自动推注一次吗啡，但撕裂般的疼痛仍像潮水般阵阵袭来——玻璃碎片划破的不仅是皮肉，还伤及了腹腔内的肠系膜，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就可能因失血过多休克。
“血压85/50，心率110。”护士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正在调整输液速度，透明的液体顺着导管爬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季先生，俞小姐的血红蛋白指数还在降，必须尽快联系地面医院准备输血。”
季沉站在病床三步外的阴影里，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他掐灭烟头的动作太急，火星溅在锃亮的黑色皮鞋上，留下个焦黑的印记——这是俞小宁去年在温泉民宿给他擦鞋时特意叮嘱过的“别烫坏了”，当时她蹲在地上，头发垂下来扫过他的膝盖，像只温顺的猫。
“联系协和医院的赵主任，”他的声音比机舱内的空调风还要冷，“让他带O型血在停机坪等着，另外备好腹腔镜设备，我要他亲自操刀。”
护士应声去打电话时，俞小宁突然睁开眼。麻药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她精准地捕捉到季沉右手虎口处的新伤——那是在玻璃室为了夺她手里的硬盘，被梁世贤的骷髅头戒指划开的，伤口很深，此刻还在渗血。
“疼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因虚弱而微微发颤。
季沉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喉结滚动着说：“小伤。”他转身想去叫护士，却被她用尽力气拽住了衣角——她的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宁安计划……”俞小宁的睫毛上沾着泪光，视线死死锁住他的眼睛，“告诉我真相。”
医疗舱的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林妙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的注射器闪着寒光。她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识趣地退出去带上了门，却没注意到自己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正亮着红灯——这是季沉母亲生前给她的，说“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季沉在病床边坐下，指尖悬在她的输液管上，最终还是没敢碰。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褪色的牛皮本，封面烫金的“宁安”二字己经磨得只剩轮廓，边角处还留着个小小的牙印——那是他五岁时咬的，当时母亲笑着说“这是沉儿给我的印章”。
“宁安是我母亲的名字。”他翻开本子，第一页是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女人抱着穿幼儿园园服的他，站在季家老宅的山茶花丛前，女人的笑容比身后的花还要明媚，“她是学机械工程的，当年是季氏研发部的总工程师，刹车系统的改良方案就是她主导的。”
俞小宁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想起U盘里那份刹车油管采购单上的“劣质品”字样，想起行车记录仪里那声刺耳的异响，那些曾经零散的碎片，此刻突然在脑海里拼出狰狞的轮廓。
“十年前的10月17日，”季沉的指尖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指腹的茧子蹭得纸页沙沙作响，“她去参加一个行业峰会，路上出了车祸。警方说她酒驾，车毁人亡，但我在她的遗物里找到这个。”他从本子里抽出个证物袋，里面是枚变形的金属片，“这是刹车踏板的碎片，上面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金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断裂处的毛刺尖锐得像要割破皮肤。俞小宁突然想起自己父亲失踪前的那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刹车……不是我……”，当时只当是酒后胡言，现在想来，那或许是被胁迫后的恐惧。
“我花了十年查这件事。”季沉的声音低得像埋在土里的秘密，“从科林机械的账目入手，因为当年负责给季氏供应汽车零件的，就是梁家的子公司。我故意让你去新加坡分部，就是因为梁世贤是梁启明的儿子，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顿了顿，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她的指缝：“对不起，小宁。让你查78万的赌债，让你卷入稀土矿的争夺，甚至让你被梁安琪威胁……都是我的计划。我以为能护着你，却差点让你送命。”
医疗舱的舷窗突然映出架银色飞机的影子，距离越来越近。林妙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急促的电流杂音：“季总，梁安琪的私人飞机追上来了！他们的航线是冲着我们来的！”
季沉猛地起身，透过舷窗看到对方机翼下的导弹发射架——那是梁家通过非法渠道改装的，去年在马六甲海峡曾用它威胁过竞争对手的货轮。
“让机长拉升高度，航向330，走北极航线。”季沉按下通讯器，声音里的冷静让人心安，“告诉赵主任，我们可能要晚点到，让他把血库的备用血都调过来。”
他转身看向俞小宁，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别怕，北极航线有美军的雷达覆盖，梁家不敢轻举妄动。”
俞小宁抓住他的手腕，腹部的伤口因动作牵扯而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我父亲……他和这件事有关吗？”她想起梁安琪说的“你父亲是肇事者”，想起林妙递来的那份“酒驾记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季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等你好了，我再告诉你。”他拿起托盘上的镇静剂，“睡一会儿，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俞小宁突然看清他眼底的痛苦。她知道他在隐瞒什么，但此刻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思考，意识像坠入深海，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衬衫领口露出的半截项链——那是枚小小的山茶花吊坠，和她在温泉民宿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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