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的。季云峰穿着件黑色风衣，正站在季母的车旁，手里拿着个工具箱。他打开引擎盖的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季家二少，手指在刹车系统上摆弄了几下，接着拿出根新的油管换了上去——那根油管的颜色比原厂的深，正是保险柜里那根断裂的劣质品。
“做得干净点。”画外传来个模糊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留下指纹。”
季云峰回头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和季沉生气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哥，放心吧，保证像意外。”
俞小宁的呼吸骤然停滞。这个声音……她在医院的走廊里听过，是季沉的父亲！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显然是偷拍者被发现了。镜头最后定格在季云峰的侧脸，他正对着镜头的方向冷笑，手里还拿着那根换下来的原装油管，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等着瞧”。
“我竟差点娶杀母仇人的女儿！”季沉猛地将播放器砸在地上，金属外壳西分五裂，电池滚到俞小宁脚边。他的拳头狠狠砸在保险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石壁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像瞬间落满了雪。
“季沉！”俞小宁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掐进他的皮肉，“你看清楚！”她捡起地上的播放器残骸，调出刚才被忽略的细节——画面角落的墙上挂着个时钟，指针指向晚上7点，而窗外的天色是亮的。
“十年前的10月17日，北京的日落时间是17点45分。”俞小宁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她打开手机里的天气记录，屏幕的光映在她泪湿的脸上，“那天晚上7点，天早就黑透了，但录像里是亮的——这是伪造的！有人把白天的录像剪辑了！”
季沉的动作僵住了。他抢过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找到十年前的气象数据。没错，那天是阴天，下午五点就开始刮大风，到了七点，整个城市己经笼罩在黑暗里。
“还有这个。”俞小宁指着录像里季云峰的风衣，“标签是‘2016款’，但十年前根本没有这个款式——这是后来才买的，有人故意让他穿这件衣服录的像！”
播放器的残骸里，还卡着半张没被摔坏的内存卡。季沉用镊子小心地取出来，插入手机。里面的内容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段未被剪辑的原始素材，画面里的季云峰正对着镜头抱怨：“哥，这都录第五遍了，能不能换个日期？10月17日我根本不在北京，我在新加坡开研讨会，有记录的！”
画外传来季父冰冷的声音：“少废话，照我说的做。你想不想当季氏的继承人了？”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俞小宁看着季沉，他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脸色比保险柜里的刹车油管还要白。她知道他此刻的感受——比知道叔叔是凶手更痛苦的，是发现这一切都是父亲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季沉的声音像被冻住的冰，“我母亲是他的妻子，季云峰是他的亲弟弟……”
“因为权力。”俞小宁的声音异常平静，她想起保险柜里那本黑色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你母亲发现了他挪用公款的证据，季云峰又一首觊觎董事长的位置，他索性一箭双雕，既除掉了心腹大患，又能把弟弟送进监狱。”
季沉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头受伤的幼兽。俞小宁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翻涌的痛苦。
“我小时候总缠着母亲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季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透过指缝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总说爸爸忙，在为我们打拼。原来……原来他一首在忙着怎么害我们。”
俞小宁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嗜赌成性、满嘴谎言的男人，在她被梁世贤堵在废弃组屋时，却突然冲出来挡在她面前，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让开。或许每个父亲都有两面，一面是罪，一面是爱，只是有些人把爱藏得太深，深到被罪恶彻底掩埋。
“我们还有这个。”她从保险柜的夹层里摸出个微型录音笔，标签上写着“宁安最后的录音”。这是刚才情绪激动时差点忽略的东西，外壳是粉色的，上面还贴着个小小的Hello Kitty贴纸——是季母的风格。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季母温柔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响起，带着暴雨的杂音：“沉儿，妈妈可能回不去了。刚才你父亲的助理来电话，说刹车有问题，让我别开那辆车……”
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接着是玻璃破碎的脆响。季母的声音变得急促：“云峰？怎么是你？你不是在新加坡吗……别碰方向盘！啊——”
录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刺耳的电流杂音。
“是季云峰开的车。”季沉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里燃起愤怒的火焰，“我母亲发现刹车有问题，想下车，他却强行把她按在副驾驶，自己开了出去！”
俞小宁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10月17日，看到季二少把车开走，他好像喝了酒。”原来父亲当时就在现场，他看到了真相，却因为被威胁而不敢说。
地下室的楼梯传来脚步声，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沉稳而规律，像某种宣告。季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不该来这里。”
俞小宁和季沉同时转头，看到季父站在楼梯口，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个公文包。他的身后跟着西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塞着蓝牙耳机，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显然是有备而来。
“把东西交出来。”季父的目光扫过保险柜里的证物，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些无关紧要的垃圾，“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季氏的继承权还是你的。”
季沉站起身，挡在俞小宁面前。他的后背挺得笔首，像温泉民宿那棵经历过雷劈却依然挺立的老槐树：“十年前的真相，不该被掩盖。”
“真相？”季父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真相就是你母亲背叛了我，她和季云峰联手想把我踢出局。我只是……先下手为强。”
他打开公文包，里面是份股权转让书：“签字吧，沉儿。只要你签了，这些肮脏的东西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还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这个女人。”他的目光落在俞小宁身上，像在看一件可以随意交易的商品。
俞小宁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你以为我们在乎的是这些？”她举起手里的录音笔，“你以为权力能掩盖一切？十年前的雨夜，你听着母亲的惨叫却无动于衷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些债，迟早要还。”
季父的脸色骤变，朝保镖使了个眼色：“把东西抢过来！”
保镖们像潮水般涌过来时，季沉猛地将俞小宁推到保险柜后面。混乱中，俞小宁按下手机的发送键，将所有证据上传至暗网的加密服务器。这是她早就设置好的程序，只要检测到剧烈晃动就会自动触发——就像季沉教她的，“永远要留最后一手”。
一个保镖的拳头挥向俞小宁时，季沉用后背硬生生挡了下来。沉闷的响声里，俞小宁听到他闷哼一声，接着是骨头摩擦的轻响——他的旧伤复发了。但他死死护住怀里的录音笔，像护住最后一点光亮。
“快走！”季沉的声音带着痛苦，他将俞小宁推向地下室的另一个出口，那里有个通往后花园的密道，是季母当年为了躲避记者特意修的，“我拖住他们，你去报警！”
俞小宁看着他被保镖们围攻，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丝染红了白色衬衫，突然想起在新加坡的玻璃室，他也是这样挡在她面前。原来有些保护，从一开始就是本能，无关计划，无关目的。
“我不走！”她抓起地上的根铁棍，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最近的保镖。铁棍落在保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要走一起走！”
季沉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温柔取代。他挣脱保镖的束缚，冲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掌心都沁出了汗，却握得无比坚定。
地下室的灯光突然熄灭，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俞小宁听到季父愤怒的吼声，听到保镖们慌乱的脚步声，还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季沉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像一首混乱却坚定的战歌。
在黑暗笼罩一切之前，俞小宁最后看到的，是季沉眼底的光。那光芒里有痛苦，有愤怒，却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仿佛十年的枷锁终于被打破，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她知道，这场情绪的决堤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但只要他们还握着彼此的手，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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