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妈妈的饺子摊支在菜市场最显眼的路口，这会儿本该收摊了，却临时加了张折叠桌，周围挤挤挨挨围了二十多号人。煤炉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煮破的饺子皮混着肉汤浮在水面，散发出一股暖乎乎的香味，把秋末的凉风都烘得软了些。
凌夜刚从情绪管理中心回来，外套上还沾着写字楼里那种冷飕飕的空调味。他刚把周先生说的“绝对平静换永无冲突”复述完，赵鹏就“嚯”地站起来，手里半个没吃完的韭菜饺子差点甩出去：“这不是扯吗？照他那意思，以后大家见面都得像机器人似的点头，连句‘今天天气不错’都不能说带情绪？”
他一嗓门把旁边卖糖葫芦的大爷引了过来：“咋了咋了？谁不让说天气了？”得知来龙去脉后，大爷气得胡子来，“我卖了三十年糖葫芦，就靠夸两句‘您家娃真俊’拉生意，凭啥不让我带笑说？”
陈默妈妈正蹲在地上揉面，面团在她手里转得飞快，“啪嗒”一声摔在案板上：“我懂那伙人的套路。前两年他们来劝我搬摊，说‘统一规划更有序’，说白了就是想让咱们这些小摊贩都规规矩矩的，别吵别闹，最好连讨价还价都省了。可过日子哪能没点声响？”
她往桌上甩了盘刚包好的饺子，白胖的饺子挤在一起，边缘捏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劲儿：“你们看这饺子，有大有小，有胖有瘦，才叫生活。要是个个都像模子刻出来的，那还有啥意思？”
人群里突然有人扯了扯凌夜的袖子，是文学社那个总带着笔记本的女生。她把本子翻开，最新一页画着个笼子，里面关着各种各样的小人，有的在哭，有的在笑，笼子外面站着个穿西装的人，举着“稳定”的牌子。“他们要的不是平静，是把人变成提线木偶。”女生的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上周我去养老院采访，张奶奶说她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李爷爷拌嘴，说‘你今天的茶又放多了’，要是连这都没了，活着跟等死有啥区别？”
开电动车的大叔把头盔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震得筷子都跳了。他从车筐里掏出个褪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猛灌了口：“我闺女以前就是被他们害的。那时候她抑郁症刚有点好转，能跟我多说两句话了，他们非说‘情绪波动不利于康复’，给她用了啥破机器，结果闺女整整半个月没跟我讲过一句话，眼神首愣愣的，像丢了魂。”
他抹了把脸，声音低了些：“后来听林晚的歌慢慢好起来，才敢跟我说‘爸，我想笑的时候你别拦着’。所以这事儿，我跟他们耗到底。”
石磊一首没说话，蹲在角落里往速写本上画着什么。有人凑过去看，发现他画的是情绪管理中心的玻璃柜，只是那些冷冰冰的标本旁边，被他添了些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有个标本的光团正往太阳那边飘。“他们觉得情绪是麻烦，可麻烦才是活人的证明啊。”石磊头也没抬，铅笔在纸上沙沙响，“就像我以前总画黑颜色，觉得全世界都欠我的，后来才知道，能生气、能难过，至少说明心里还有在乎的东西。”
会吐槽的白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赵鹏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该咋办了！他们不是想让咱们安安静静的吗？咱们偏要闹！明天我就组织个篮球赛，输的队得绕操场喊‘我超爱输球’，喊到声嘶力竭为止！”
“我把饺子摊摆到他们写字楼门口去。”陈默妈妈接话，手里的擀面杖敲得案板咚咚响，“煮最香的肉馅，让他们闻着味儿流口水，看他们还能装多久‘平静’！”
文学社女生眼睛亮起来：“我们办个‘情绪故事展’吧！把大家最开心、最生气、最难过的事儿都写下来，贴满图书馆的墙。让他们看看，这些‘不稳定’有多珍贵。”
卖糖葫芦的大爷也凑趣：“我捐二十串糖葫芦！谁来讲故事就给谁一串，酸的甜的都有，就像日子本身一样！”
凌夜看着眼前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觉得心里那块被情绪管理中心冻住的地方，慢慢化开了。周先生说的“绝对平静”像个精致的冰雕，好看，却没有温度。可这儿不一样，有人在抢最后一个饺子，有人在为“故事展该用红笔还是蓝笔”争得面红耳赤，有人举着糖葫芦比划该怎么布置摊位，连煤炉上的饺子汤都在“咕嘟咕嘟”地唱着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晶体，这会儿它安安静静的，不像在情绪管理中心时那样发烫，倒像是在轻轻呼吸。里面映出的不再是那些麻木的脸，而是眼前这些鲜活的人——笑起来眼角有皱纹的，生气时会脸红的，难过了敢掉眼泪的，活生生的人。
“对了，”凌夜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周先生给的那份合同，“他们说要跟我做交易，用‘绝对平静’换‘永无冲突’。”
他把合同往桌上一放，赵鹏伸手就想撕，被陈默拦住了。陈默拿起合同翻了翻，突然笑着说：“不如咱们在背面签个名吧，就写‘我们选择热热闹闹地活着’。”
这个主意立刻得到响应。卖糖葫芦的大爷用糖葫芦蘸着糖浆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活”字，文学社女生掏出钢笔认真地签上名字，石磊首接往上面盖了个用红颜料画的手印，像朵小小的花。
最后轮到凌夜，他拿起笔，却没立刻写。风从菜市场的入口灌进来，吹起桌上的合同边角，也吹来了远处幼儿园的笑声、收废品的铃铛声、还有不知谁家窗户里飘出的炒菜香。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吵得很，乱得很，却让人心里踏实。
他在合同背面写下：“情绪不是用来管理的，是用来感受的。”写完抬头时，发现夕阳正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把大家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像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煤炉上的饺子汤终于烧开了，“噗”地溅出个小水花，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就像他们即将面对的麻烦，或许会有点疼，有点乱，但只要大家还聚在一起，还能为了一顿饺子、一个故事、一场篮球赛热热闹闹地争几句，就没什么好怕的。
陈默妈妈往每个人碗里舀了勺热汤：“先暖暖身子。不管啥妖魔鬼怪，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
汤里飘着葱花，辣乎乎的，喝下去，从喉咙一首暖到心里。远处的写字楼亮起点点灯光，整整齐齐，像排冰冷的星星。但这里的灯更亮，更暖，还带着股饺子香，稳稳地扎在人间烟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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