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是常态。十次点火，九次半是焦灰。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运气爆棚，炉膛里能滚出两三颗指肚大小、颜色灰暗、表面坑洼、勉强能看出是“丹”的东西。但味道嘛…混合着谷物焦糊、草药苦涩，还有一股铁锈和泥巴的怪味，闻着都呛鼻子。
林默管不了那么多。他把这些“成果”仔细收好，和那几株长势最好的黄精嫩芽一起，当成了最后的底牌。
这天，他怀里揣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五颗他“精心炼制”的没焦透、卖相最“好”的辟谷丹，还有两株用《青木诀》温养得叶片厚实、药香浓郁的止血草，再次踏进了杂役坊市。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把手里的破烂换成救命的灵石。
他避开那些吆喝震天响的大摊位，专往坊市最边缘、人流稀少的角落钻。这里大多是些和他一样挣扎在底层的散修摆摊，卖的东西更破更杂，价格也乱。
林默找了个不起眼的石墩子后面，铺了块破麻布，小心翼翼地把五颗灰不溜秋、卖相凄惨的“辟谷丹”和两株品相不错的止血草摆了上去。他没吆喝，只是低着头，缩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不起眼，像只等待施舍的鹌鹑。
时间一点点过去。偶尔有人路过，瞥一眼他摊子上那几颗黑乎乎的“丹药”，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嗤笑一声就走开了。林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耳光。但他咬着牙，没动。
终于，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短褂的干瘦老头，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破麻袋，在他摊子前停下了脚步。老头眼神浑浊，脸上沟壑纵横，手指关节粗大变形，一看也是常年干苦力的。
老头没看那丹药，目光首接落在那两株止血草上，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蹲下身，拿起一株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小子，这草…你自己种的？灰岩田那破地方，能种出这成色？”
林默心中一凛，连忙摇头，声音嘶哑：“不…不是，后…后山采的，运气好…” 他可不敢暴露自己在丙字区种草药的事。
老头“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又拿起一颗“辟谷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一脸嫌弃：“呸！这啥玩意儿？焦炭混了泥巴？吃了怕不是要拉死！”
林默的脸瞬间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嗫嚅着：“能…能顶饿…”
老头嗤笑一声，把丹药丢回破布上，拍了拍手，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他指了指那两株止血草：“草还行。一块半灵石，两株，卖不卖？”
林默心里飞快盘算。止血草在坊市正常价，品相一般的也就半块灵石一株。他这两株品相好，老头给一块半，算是公道价了。他点点头：“卖。”
老头痛快地摸出三块指甲盖大小、灰扑扑的下品灵石，丢给林默。林默赶紧接住，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稍安。
老头收起止血草，却没走，目光又扫向那五颗黑乎乎的“辟谷丹”，嘴角撇了撇：“这玩意儿…真有人要？”
林默的心又提了起来，硬着头皮：“能…能顶饿…便宜…”
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悠悠道：“这样吧，看你小子也不容易。这堆…嗯，‘顶饿丸’，半块灵石，我包圆了。正好拿回去喂我那看谷仓的土狗，省点粮食。”
半块灵石？买五颗？林默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他辛辛苦苦，炸了多少次炉，浪费了多少药粉，才弄出这几颗东西！虽然难吃，虽然丑，但确确实实蕴含着灵气！是他用命换来的！
屈辱感像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老茧里。他真想抓起那几颗丹药砸在老头脸上！
但…他看到了老头腰间挂着的一个破旧的小布袋，上面用红线绣着一个模糊的“药”字。这老头…可能是某个小药铺或者炼丹学徒的帮工？他需要灵石！需要任何一点能换资源的筹码！
林默死死咬着后槽牙，把那股屈辱和愤怒狠狠咽回肚子里。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行。”
老头像是早料到他会答应，嘿嘿一笑，摸出半块更小、更暗淡的灵石碎片，丢给林默，然后像扫垃圾一样，把那五颗黑乎乎的丹药扫进自己那个破麻袋里，背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
林默攥着那半块微温的灵石碎片和三块下品灵石，像攥着几块烧红的烙铁。他低着头，快速收起破麻布，一瘸一拐地、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那个角落。坊市的喧嚣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像无数根针在扎。
他走到另一个相对偏僻的摊位，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卖些旧书和杂物。林默的目光死死盯住摊子上一本同样破旧、封面写着《小云雨阵粗解》的薄册子，旁边还有一截手臂长短、通体暗黄、带着天然木纹和细微裂痕的木头，散发着淡淡的、干燥的木头气息。
“老板…这个…还有这个木头…怎么卖？”林默指着册子和木头，声音嘶哑。
摊主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指的东西，闷声道：“《粗解》，基础阵法残篇，缺页少图，一块半灵石。雷击桃木心，品相一般，灵气稀薄，当柴烧都嫌烟大，两块灵石。”
林默的心在滴血。他刚到手三块半灵石！但他没犹豫，把三块灵石拍在摊上：“《粗解》，加这截木头，三块灵石，行不行？”
摊主皱了皱眉，掂量了一下那三块灵石，又看了看那截卖不出去的破木头，最终点点头：“成吧。” 他把册子和木头推到林默面前。
林默一把抓起，像抢似的塞进怀里，转身就走，生怕对方反悔。
他怀里揣着那本薄薄的《小云雨阵粗解》，那截沉甸甸的雷击桃木心，还有那半块烫手的灵石碎片，胸口伤处隐隐作痛，腿上的旧伤也因刚才的快步行走而阵阵酸胀。
代价沉重，屈辱难当。但他手里，终于攥住了点实实在在的东西——一本可能提升灵田收成的阵法残篇，一截虽然品相差点，但是也能用来布阵的木头，还有半块能买劣质聚气丹的灵石。
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青泥坡，回到他那片在屈辱和压榨下、用命去搏一线生机的薄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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