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击桃木心那截木头，沉甸甸的，压在林默怀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炭。怀里那本《小云雨阵粗解》的薄册子，纸页粗糙得硌人。他拖着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往青泥坡赶，胸口的地方闷闷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扯着块破风箱。
棚屋的门板歪斜着，像个缺牙的老汉咧着嘴。林默一头扎进去，顾不上腿疼，先把那截暗黄色的桃木心小心地放在还算干燥的草席上。木头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摸上去粗糙扎手，透着一股子被火烧火燎过的焦燥气，只有凑得极近了，才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极其微弱的干燥木香，这点稀薄的灵气，聊胜于无。
他这才掏出那本册子，就着从破门板缝隙漏进来的惨淡天光，急不可耐地翻开。纸页发黄发脆，字迹模糊得像爬行的蚯蚓，画着的阵图更是歪歪扭扭，墨迹晕染开一片。他使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一个图一个图地猜。
“云雨生…坎水引…巽风动…” 林默嘴里念念叨叨，眉头拧成了死疙瘩。这些字分开勉强认得，凑一起比天书还难懂。册子后头附了张更简陋的阵图，画着几个扭曲的圈，几条歪斜的线，旁边标注着“阵眼”、“阵纹”、“灵力节点”之类的词。
阵眼？大概就是埋东西的地方？阵纹…是要刻出来的线？林默盯着那截坑坑洼洼的桃木心，再看看自己布满厚茧和疤痕的手，心里首打鼓。这玩意儿，能刻？
他抽出那把豁了口的旧药锄，锄刃早就磨钝了，对付硬木头？林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试着用锄刃尖角在木头一端用力划了一下。
嗤啦！
一道浅浅的白痕，几缕木屑飘起。木头比想象中还硬，锄刃差点滑开。
林默咬咬牙，把桃木心死死抵在墙角，双手握住锄柄，用尽全身力气，像刨地一样，一下，又一下，狠狠凿下去！锄刃刮在坚硬的木头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震得他虎口发麻。木屑像雪花一样簌簌落下，带着焦糊味。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混着脸上的灰，黏腻腻的难受。胸口伤处随着用力一阵阵抽痛，他只能忍着。
也不知凿了多少下，木头上终于被他硬生生磨出了一道歪歪扭扭、深不足半指的凹槽。粗糙得像是狗啃的。林默喘着粗气，看着这惨不忍睹的“阵纹”，再看看册子上那些流畅的线条，一股巨大的沮丧涌上来。这玩意儿，真能管用？
可他没有退路。黄精田那边几株小苗在风里可怜巴巴地晃，青禾米等着水，他耗不起买符箓的灵石，更请不起人布阵。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把册子摊开在膝盖上，照着那张简陋的阵图，用烧黑的木炭头在桃木心粗糙的表面，歪歪扭扭地描摹着那些复杂的纹路走向。炭迹在凹凸不平的木头表面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刻！照着炭迹刻！
林默重新握紧药锄，像个最笨拙的石匠，用锄刃的尖角，沿着炭痕一点一点地抠，一点一点地磨。他的动作僵硬又费力，每一次下凿都小心翼翼，生怕凿错了地方，毁了这唯一的木头。丹田里那点微薄的灵力，也被他调动起来，艰难地灌注到双臂，试图让锄刃更稳一点，凿得更深一点。
这过程比炼丹还折磨人。枯燥，重复，进展慢得让人发疯。棚屋里只有单调刺耳的刮擦声。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胡乱用袖子抹一把，袖子上沾满了黑灰和木屑。手心里磨出了新的水泡，破了，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火辣辣地疼。好几次，锄刃打滑，差点劈到手指头。
时间一点点熬过去。日头从破门板的缝隙里溜进来，又悄悄溜走。林默忘了吃饭，忘了腿疼，忘了胸口的闷痛，眼里只剩下那截木头和上面渐渐成型的、丑陋不堪的刻痕。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棚屋里彻底陷入黑暗。林默累得几乎虚脱，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他摸索着找到火石，点燃豆大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那截桃木心静静地躺在草席上。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木头，此刻更是面目全非。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歪歪扭扭、如同蚯蚓乱爬般的凹槽，边缘毛糙，不少地方还崩裂出细小的木刺。别说阵法了，连个像样的图案都算不上。册子上那点可怜的灵气流转的韵味，半点也无。
林默看着自己的“杰作”，眼神空洞。失败了？白白耗费了一天一夜？他伸出手，想去摸那截丑陋的木头，指尖却被一根尖锐的木刺狠狠扎了一下！
嘶！
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滴落在粗糙的阵纹凹槽里。
林默猛地缩回手，看着指尖的伤口和那滴迅速渗入木纹的血珠，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瞬间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油灯的光晕在眼前晃动，棚屋里弥漫着木头焦糊味、汗酸味和他自己淡淡的血腥气。
代价…让他闭上眼，连呼吸都觉得累。
……
往后的日子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给了田里的青禾米和黄精小苗，另一半，则给了角落里那截丑陋的桃木心和那本翻烂的《粗解》。林默像着了魔，白天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腿在田垄间挪动，晚上就对着那破木头较劲。
刻阵纹的进展慢得像蜗牛爬。那截桃木心硬得出奇，药锄又钝，刻几下就得停下来磨锄刃。刻出来的凹槽歪歪扭扭，深浅不一，跟册子上画的流畅阵图差了十万八千里。林默只能硬着头皮，一遍遍用烧黑的木炭头重新描摹，一遍遍用锄刃尖角去抠，去磨。
丹田里那点可怜的灵力，被他榨了又榨。每一次将微弱的灵力灌注到双手，推动那沉重的锄刃，都像是在推一座山。灵力耗尽时，眼前发黑，手脚冰凉，胸口闷痛得像压了块石头。但他不敢停。停下，就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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