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林晚星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楼梯间的声控灯早就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指示牌,在昏暗中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己经在这站了十分钟。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妈妈”两个字在通讯录里闪闪烁烁,像个烫手的山芋。上周张婷给家里打电话时哭了半小时,说想念妈妈做的红烧肉,林晚星当时还笑话她“没出息”,可此刻,她的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满脑子都是别墅厨房飘出的排骨汤香。
“嘟——嘟——”电话接通的瞬间,林晚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喂?”母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传来钢琴声——是《致爱丽丝》,她小时候弹得最熟的曲子。林晚星突然想起,自己的钢琴八级证书还挂在书房墙上,旁边是父亲送的水晶奖杯,刻着“最佳潜力奖”。
“妈。”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被楼梯间的回音放大,显得格外突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声:“晚星?!是你吗晚星?!你在哪啊我的女儿!”母亲的哭声混着钢琴声,像把钝刀在林晚星心上反复切割,“你爸天天骂我没看好你,张妈昨天还问‘林小姐啥时候回来’,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林晚星咬着唇,听母亲絮叨了二十分钟。从张阿姨家儿子考上公务员,到李叔叔家女儿嫁了上市公司老板,最后绕回那句:“你爸前几天高血压犯了,躺在病床上还念叨你爱吃的松鼠鳜鱼。”
“我在深圳挺好的。”林晚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楼梯转角处堆积的杂物——几个空纸箱,半截拖把,还有别人丢弃的旧鞋。这里的灰尘味和家里白茶香氛的味道,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尖锐地对峙着。
“好什么好?”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语气陡然变得尖锐,“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抛头露面,能有什么正经工作?我跟你说,张阿姨的侄子从英国回来了,在投行上班,人长得一表人才,我把你照片给他看了,他说……”
“妈,我有男朋友了。”林晚星打断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撞碎肋骨。这句话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每次陈建军送她到楼下,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她都想说“我想告诉家里我们的事”,可话到嘴边总被胆怯咽回去。
电话那头的钢琴声突然停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母亲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听筒嗡嗡作响。
“他是谁?”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是父亲。林晚星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坐在红木沙发上,眉头拧成川字,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沿,就像每次她考试没考好时那样。
“他叫陈建军,在互联网公司上班。”林晚星的声音在发抖,却刻意挺首了背脊,“他对我很好。”
“互联网公司?”父亲嗤笑一声,背景里传来茶杯重重墩在茶几上的声音,“就是那些整天对着电脑敲来敲去,连正经社保都没有的?”
“不是的!他有五险一金,还是技术骨干……”
“技术骨干能有什么出息?”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林晚星耳膜发疼,“我问你,他老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有房子吗?存款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雹砸下来,林晚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想起陈建军说过,他老家在赣州的山里,母亲种着几亩脐橙,父亲在镇上打零工。这些话,她以前觉得是踏实,此刻却被父亲的质问衬得无比难堪。
“他老家在江西,父母是农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做错事的孩子。
“农民?!”母亲的尖叫刺破听筒,“林晚星你是不是被人灌了迷魂汤?我们林家几代人都是书香门第,你爷爷是教授,你爸是企业家,你竟然要跟一个农民的儿子谈恋爱?!”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出身?”林晚星的委屈突然涌上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他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他努力啊!他每天加班到半夜,就是想在深圳扎根……”
“努力能当饭吃吗?”父亲的声音像淬了冰,“我告诉你,门当户对不是封建迷信!是价值观!是生活习惯!你以为嫁给他就能过好日子?他连红酒杯怎么拿都不知道,连牛排要几分熟都分不清,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在乎这些!”林晚星对着电话大喊,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绿光,“我在乎的是他会在我生病时送药,会在我加班时等我下班,会记得我不吃香菜!这些你们从来都没关心过!”
“我们关心你飞得多高,他只关心你飞得累不累?”父亲冷笑一声,“这种廉价的感动你也信?等你没钱交房租,没钱看病的时候,看他还会不会对你好!”
“他会的!”
“他会个屁!”父亲爆了粗口,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我己经给你安排好了相亲,对方是王伯伯的儿子,斯坦福毕业,家里开了三家公司,下个月就回国。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回来,不然就别认我这个爸!”
“我不回去!”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你的人生?”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没有我们给你铺路,你能有今天?你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给的?现在翅膀硬了,想跟我们谈人生了?”
林晚星突然说不出话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T恤——39块钱网购的,洗得领口都松了。可她想起自己的衣柜里,还有没拆封的香奈儿外套,是父亲去年在巴黎买的,价格够她在城中村住半年。
“我……”
“要么回来相亲,要么永远别进这个家门。”父亲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忙音在听筒里响起,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林晚星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牛仔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消防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角落里堆着的纸箱上爬着蟑螂,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叮咚”声。林晚星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像只受伤的小兽。
她想起十五岁生日那天,父亲送她一条钻石项链,说“我们晚星要像钻石一样珍贵”;想起母亲在她练琴手指起泡时,偷偷给她涂药膏;想起张妈凌晨起来给她做夜宵,说“学习再忙也要吃饭”。这些温暖的片段和刚才电话里的争吵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林晚星猛地抬头,看见陈建军站在面前,白衬衫的袖口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我在楼下等你下班,看你半天没下来,就上来找找。”他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跟叔叔阿姨吵架了?”
林晚星点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们说你是农村的,说我们不合适……”
陈建军沉默了。应急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林晚星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结实,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外面雨水的清新,让林晚星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对不起。”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是我还不够好,没能让他们放心。”
“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他打断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会努力的,晚星。我会拼命工作,赚很多很多钱,买一套属于我们的房子,让他们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受委屈。”
林晚星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争吵和指责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我们不回去,就在深圳,好不好?”陈建军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眼神坚定得像夜空里最亮的星。
林晚星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陈建军送她回出租屋。路过巷口的烧烤摊时,他买了两串烤鸡翅,说“吃点辣的能驱散坏心情”。林晚星咬着鸡翅,辣得眼泪首流,心里却暖暖的。
她不知道,陈建军在她转身上楼后,拿出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条信息:“搞定了,她跟家里闹翻了。”
很快,对方回复:“干得漂亮,下一步按计划进行。”
陈建军删掉信息,抬头看了看林晚星房间的窗户,那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像颗孤独却倔强的星。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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