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咖啡馆藏在写字楼背面的窄巷里，门口爬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叶子把木质招牌遮得只剩“咖啡”两个字。林晚星跟着陈建军走进来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惊飞了落在窗台的麻雀。
“这里的手冲咖啡是深圳最好的。”陈建军拉开一把藤椅，椅腿在木地板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老板以前是投行经理，辞职开了这家店，说要‘用咖啡治愈加班狗’。”
林晚星环顾西周，墙上挂着黑胶唱片，角落里放着台老式唱片机，正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几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程序员坐在窗边，对着笔记本电脑敲代码，面前的咖啡杯冒着热气。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被切割成碎片的时光。
“喝点什么？”陈建军递过菜单，上面的字迹是手写的，带着点俏皮的弯钩。
“跟你一样。”林晚星把菜单推回去，她对咖啡一窍不通，以前在家喝的都是母亲让人现磨的蓝山，装在骨瓷杯里，配着银质的小勺。
陈建军点了两杯耶加雪菲，又加了块芝士蛋糕。“这家的蛋糕是老板的妻子做的，用的是马斯卡彭芝士。”他解释道，像在介绍什么珍贵的宝贝。
林晚星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屏幕上的代码像某种神秘的符号。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首，嘴唇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指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字符。
“Python。”陈建军指着屏幕，“一种编程语言，就像英语一样，是程序员和电脑沟通的工具。”
“听起来很难。”
“难也得学。”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技术更新太快了，上个月刚学会的框架，这个月就过时了。就像你们卖衣服，去年流行的款，今年可能就没人要了。”
林晚星点点头，想起自己衣柜里那件只穿了一次的碎花裙。在以前的圈子里，衣服的价值不在于耐穿，而在于是否是当季新款。她第一次穿那件裙子参加派对时，被夸奖“有眼光”，可没过多久，就看到有人在朋友圈晒同款，配文“烂大街的款，谁还穿”。
“其实我攒了点钱。”陈建军突然合上电脑，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点神秘，“想跟几个朋友做点事。”
“什么事？”林晚星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拿起小勺，轻轻搅动杯子里的咖啡，褐色的液体泛起小小的漩涡。
“做个教育类的APP。”陈建军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有星星落在里面，“你知道吗？我老家的孩子，初中才有计算机课，而且电脑都是淘汰下来的旧款。我想做个平台，把城里的优质课程放上去，让农村的孩子也能学到新知识。”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动。她想起自己高中时的私立学校，有恒温游泳池，有钢琴教室，有外教一对一授课。她还记得，有次学校组织去山区支教，那些孩子看着投影仪的眼神，像在仰望星空。
“这个想法太棒了！”她由衷地赞叹道，芝士蛋糕在嘴里化开，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奶香。
“但启动资金还差一点。”陈建军低下头，用小勺轻轻刮着杯壁，语气有些犹豫，“我们团队己经凑了五十万，还需要二十万，才能把服务器和前期推广做起来。”
林晚星没接话，心里盘算着自己的积蓄。从家里带出来的七万多，加上在电子厂和商场攒的钱，一共不到十万。这在以前，可能只是她一个月的零花钱，现在却被她当成宝贝，存在银行卡里，连利息都舍不得花。
“你觉得……这个项目靠谱吗？”陈建军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期待，像个等待老师打分的学生。
林晚星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钱如果能帮他实现梦想，也挺好的。“靠谱。”她用力点头，“只要能帮到那些孩子，就值得做。”
陈建军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在抚摸一只温顺的小猫：“我就知道你会懂。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
林晚星的脸微微发烫，低下头继续喝咖啡。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焦香的余味，像她此刻的心情，有点甜，又有点涩。
“其实……”陈建军欲言又止，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我跟团队商量过，如果你愿意投资，以后项目盈利了，给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我不是为了股份……”林晚星急忙解释，她只是觉得这个项目有意义。
“我知道。”陈建军打断她，眼神温柔，“但这是你的一份功劳，应该得到回报。”
他开始描绘未来的蓝图：“等APP上线了，我们就去农村做推广，让每个孩子都能用得起优质课程。到时候，我带你去我老家，看看那里的稻田，秋天的时候，一片金黄，美极了。”
林晚星想象着那个场景：她和陈建军站在稻田里，风吹过稻穗，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孩子们拿着平板电脑，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个画面像幅温暖的油画，让她心里充满了期待。
“我回去想想。”她轻声说，虽然己经决定要帮忙，但还是想再考虑一下。
陈建军没逼她，只是笑着说：“不急，你慢慢想。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那天下午，他们在咖啡馆待到夕阳西下。陈建军给她讲程序员的趣事，说有个同事为了改bug，连续三天没睡觉，最后首接在公司睡了一整天；说他们老板为了鼓励大家，每周五都请大家吃火锅，美其名曰“用红油激发灵感”。
林晚星听得津津有味，这些陌生的世界对她来说，充满了新奇的吸引力。她也给陈建军讲商场里的故事：说有个老太太每天都来试衣服，却从来不买，只是为了找人说话；说有对情侣因为买哪件婚纱吵架，最后却在她的调解下和好如初。
“你很懂人。”陈建军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欣赏，“这是一种天赋，比代码更珍贵。”
林晚星的脸又红了，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散落在耳边的头发。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像撒了把碎金。
离开咖啡馆时，陈建军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送你。”
是支钢笔，银色的笔身，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向日葵。“我知道你喜欢画画，用这个写字，手感会更好。”
林晚星接过钢笔，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想起他落下的那支黑色钢笔，笔帽上刻着“军”字，简单得像他的人。
“谢谢。”她把钢笔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像珍藏着一个秘密。
陈建军送她到地铁站，临进站时，他突然说：“晚星，不管你最后要不要投资，我们都是朋友，对吗？”
林晚星看着他真诚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走进地铁站后，陈建军立刻打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餐厅。包厢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等着他，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夹着支细长的香烟。
“怎么样？”女人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水晶灯下散开，像朵妖娆的花。
“差不多了。”陈建军坐下，拿起菜单翻看，语气轻描淡写，“她对农村教育的事很感兴趣，应该会掏钱。”
“我就说你行。”女人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那个丫头片子，从小在蜜罐里长大，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
陈建军没说话，只是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酒液在高脚杯里摇晃，映出他模糊的脸，像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
“等拿到钱，我们就启动项目。”女人吸了口烟，“到时候，你负责技术，我负责运营，保证能赚大钱。”
陈建军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合作愉快。”
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看着杯中的红酒，突然想起林晚星喝咖啡时的样子，她的睫毛很长，低垂时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怎么了？”女人注意到他走神，好奇地问。
“没什么。”陈建军收回目光，一口喝干杯中的红酒，“只是觉得，鱼儿上钩的时候，总是最天真的。”
女人笑了起来，笑声在奢华的包厢里回荡，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而此时的林晚星，正坐在地铁里，手里着那支银色钢笔。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心里充满了期待。她己经决定了，要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帮陈建军实现那个美好的梦想。
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诱饵，是她最渴望的真诚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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