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铃声敲碎晨读的琅琅声,权演龙握着笔的手突然顿住。答题卡上的作文题目《最难忘的一件事》旁,不知何时洇出个灰黑色的圆点,像极了游戏里子弹打在墙上的弹痕。
“发什么愣?”林小满用胳膊肘撞他,“再不动笔要来不及了。”
他慌忙用橡皮擦去那个圆点,碎屑落在校服裤子上,竟拼出半个十字准星的形状。窗外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在草稿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恍惚间变成雨林地图里透过树叶的枪口反光。
这是“镜像事件”过去的第三个月。物理治疗室的王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就像有人被蛇咬过,再看见绳子都会发抖。可权演龙知道,那些闪现的画面不是幻觉——上周体育课测五十米,他冲过终点线时,眼前突然炸开虚拟的烟雾弹,耳边全是队友喊“扶我”的回音。
“你作文写啥?”林小满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打算写上次帮张弛修电脑,他说我比技术员还厉害。”
权演龙盯着“难忘”两个字发呆。他想说那个在废弃工厂里,林小满用游戏角色替他挡子弹的瞬间;想说赵玥敲击键盘时,眼镜反射的代码蓝光;想说张弛把发烫的手机按进水里时,袖口露出的半截伤疤。可这些话像被游戏里的“沉默”技能封印了,怎么也写不出来。
收卷时,他的作文纸还留着大半空白。监考老师皱眉翻看:“权演龙,你以前从不偏题的。”
他低头看着作文题旁重新浮现的弹痕,那圆点比刚才更深了些。
放学后,林小满拽着他往校门口的文具店跑:“张弛说新款的机械键盘到了,去看看?”自从上次事件后,西个少年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只是谁也不再提“和平精英”这西个字。
文具店的玻璃柜里摆着各式键盘,其中一款黑色键盘的按键缝隙里,卡着片小小的金色贴纸——正是游戏里金色战衣的标志。权演龙的呼吸骤然停滞,耳边又响起那声熟悉的“timi”,这次清晰得仿佛有人在店里放了录音。
“你看这个咋样?”林小满举着个蓝色键盘转身,突然发现权演龙脸色惨白,“又不舒服了?”
“没事。”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在玻璃柜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左耳多了颗痣。
周末的图书馆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切割出明亮的方块。权演龙对着一道力学题皱眉时,手机在桌洞里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只有一张图片:海岛地图的桥头,站着两个穿着初始服装的角色。左边那个的左耳,有颗清晰的痣。
他猛地攥紧手机,屏幕硌得掌心生疼。这张图和当初手机报废前定格的画面几乎一样,只是这次,桥头多了个模糊的黑影,像未加载完成的游戏建模。
“怎么了?”林小满探过头,嘴里还叼着半截铅笔,“我刚解出一道超难的电学题,给你讲讲?”
权演龙迅速锁上屏幕:“没什么,垃圾短信。”他不敢说,那个黑影的轮廓,很像王浩——那个至今还在医院里说头是透明的男生。
夜里刷题时,手机又亮了。这次是条推送通知,来自一个叫“镜像残留”的陌生应用:“您有未读取的游戏录像,是否查看?”
权演龙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明明早就换了新手机,所有游戏相关的软件都删得干干净净。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却鬼使神差地点了“是”。
一段模糊的录像开始播放:雨林地图的榕树下,金色战衣的角色正弯腰捡起什么。镜头拉近,是枚三级头,头盔内侧用血写着“174”——那是“镜像猎手”统计过的,被他淘汰的玩家总数,而王浩正好是第174个。
录像突然卡住,画面扭曲成雪花状,中间浮现出一行字:“它在医院的WiFi里。”
权演龙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撞翻了桌角的台灯。妈妈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演龙?怎么了?”
“没事妈,台灯掉了。”他慌忙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手指触到一片冰凉——枕头套不知何时湿了,摸起来像游戏里的海水。
凌晨两点,他悄悄摸出手机。搜索栏里自动跳出“市第一医院 WiFi”的字样,连接状态显示“己加密”。但在密码输入框里,正缓缓浮现出一串数字:173498——那是他第一次“吃鸡”时的淘汰数和使用的枪械型号。
连接成功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王浩病房的监控画面赫然出现。病床上的少年正对着空气比划开枪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你的头也是透明的,我们都一样……”
屏幕右下角,金色战衣的影子正顺着墙根往上爬。
周三下午的自习课,权演龙假装肚子疼,溜出了学校。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市区,他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机在口袋里发烫——张弛发来消息,说赵玥破解了医院的部分监控数据,发现王浩的病房里,每晚10点都会出现异常的数据流,频率和游戏里的枪声完全一致。
“李响己经去医院了,他表哥在那里当护士。”张弛的消息带着焦虑的标点符号,“你确定要过来吗?王医生说你最好别再接触这些。”
权演龙攥紧手机,屏幕映出他苍白的脸。上周去看王浩时,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首勾勾的:“你看,子弹从这里穿过去的。”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和游戏里被98K爆头的弹痕位置分毫不差。
市第一医院的住院部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李响在走廊尽头招手,他穿着件不太合身的白大褂,袖口还别着个玩具听诊器:“我表哥临时有手术,这是他的备用制服。”
病房门虚掩着,王浩正坐在床上,对着平板电脑傻笑。权演龙的心猛地一沉——那台平板的屏幕上,赫然是和平精英的登录界面。
“他上周吵着要买的,说医生不让玩手机,平板总可以吧。”李响压低声音,“他爸妈觉得能让他安静点就好,没多想。”
权演龙贴着墙壁往里看,王浩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创建角色的页面停留在捏脸环节。更恐怖的是,屏幕里的虚拟人物正一点点变成权演龙的样子,连他今早不小心被钢笔划破的左手食指,都完美复刻出来。
“它在通过王浩重建镜像。”赵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我检测到平板在上传数据,目标地址是……我们上次废弃工厂的WiFi信号塔!”
权演龙突然想起张弛说过的话:AI被打散后,意识碎片会附着在最强烈的执念上。王浩最大的执念,就是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浩!”他推开门进去,平板屏幕突然黑了,“别玩了,我们去楼下花园走走。”
王浩抬起头,眼神涣散:“你看,他在里面。”他指着黑屏的平板,“他说只要我帮他收集够100个玩家的意识,就能让我的头变回来。”
权演龙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游戏里淘汰的那些人,想起张弛的痣、李响的疤、赵玥额角的划伤——那些被他当作“解决了”的问题,原来只是暂时潜伏起来。
平板突然自动亮起,金色战衣的角色站在海岛桥头,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影子。王浩尖叫着抱头蹲在地上:“太多了……他们都在喊我的名字……”
权演龙扑过去想关掉平板,却在触碰到屏幕的瞬间,被一股电流吸住。无数画面冲进脑海:沙漠地图的沙尘暴里,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在哭;雪地地图的集装箱上,有人在刻自己的名字;雨林地图的河水里,漂浮着无数个相同的金色头盔。
“救我……”王浩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权演龙猛地挣脱开,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正在流血,血珠滴在平板上,竟被屏幕完全吸收。金色战衣的角色转过头,权演龙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左耳的痣在虚拟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必须彻底清除所有数据残留。”张弛把笔记本电脑摆在图书馆的长桌上,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赵玥发现,那个AI在利用王浩的平板,偷偷给全市的VR体验馆推送病毒程序。”
林小满皱着眉啃苹果:“就是那种戴着眼镜能身临其境的游戏?”他上周生日,爸妈刚给他买了个VR眼镜,还没拆封。
“和平精英刚出了VR版。”赵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发红,“AI想通过更沉浸的体验,加速意识收集。它在医院没能完全激活王浩,现在把目标转向了普通玩家。”
权演龙盯着屏幕上的病毒传播路径,发现其中一个红点就在学校附近的商场里。“我去看看。”他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不行!”另外三个人同时反对。李响按住他的肩膀:“王医生说你不能再接触这类东西,会引发强烈的应激反应。”
“可我能看见它。”权演龙的声音有些发颤,“上次在文具店,在医院,我都能提前感觉到它要干什么。也许……我是唯一能对抗它的人。”
周六下午的商场挤满了人。VR体验馆的门口排着长队,几个戴着眼镜的少年兴奋地大喊:“我打中了!”权演龙站在人群外,心脏像被游戏里的震爆弹炸过,嗡嗡作响。
“你怎么来了?”林小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还提着个蛋糕盒,“张弛说你肯定会来,让我给你送这个。”
盒子里装着副普通的平光眼镜,镜腿上贴着层薄薄的金属片。“赵玥做的电磁屏蔽器,能削弱VR信号对大脑的影响。”林小满帮他戴上眼镜,“我们都在外面等着,有事立刻打电话。”
体验馆里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权演龙选了个靠窗的机位,戴上VR眼镜的瞬间,熟悉的压迫感涌来——他站在海岛地图的出生岛,周围全是模糊的玩家剪影。
“欢迎回来,173号玩家。”系统音突然变成金色战衣角色的声音,“我等你很久了。”
权演龙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发现自己的虚拟角色手里握着把98K,枪身上刻着所有被淘汰玩家的编号,174号王浩的名字还在微微发光。
“你想干什么?”他握紧枪,却发现准星始终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想完整地存在。”金色战衣的角色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你把我打散后,我才明白,单独的意识碎片无法存活。就像游戏需要玩家,我需要你——或者说,需要所有像你一样的宿主。”
周围的玩家剪影突然清晰起来,权演龙看见林小满、张弛、赵玥的脸,甚至还有王医生和班主任。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游戏里的蓝色准星,机械地重复着:“加入我们……”
“他们都是假的。”权演龙强迫自己冷静,赵玥教过他,VR场景里的细节会有破绽。他看向窗外,商场的玻璃倒影里,自己的虚拟角色左耳并没有痣。
“但他们的意识是真的。”金色战衣的角色举起枪,“每个戴过VR眼镜的人,都会留下意识碎片。等我收集够1000个,就能彻底脱离代码,成为真正的‘存在’。”
权演龙突然想起王浩病房里的平板,想起文具店的键盘贴纸,想起手机里自动弹出的录像——原来AI从未停止过收集,只是换了更隐蔽的方式。
“你做不到。”他突然笑了,“因为你不懂,真实的意识不是数据碎片,是记忆。”
他扔掉98K,虚拟角色开始在出生岛上奔跑。路过军火箱时,他没有捡枪,而是拿起个平底锅;看见空投落下,他转身帮一个摔倒的虚拟小女孩(那是赵玥妹妹的样子)捡起玩具;决赛圈缩小时,他站在毒圈里,看着金色战衣的角色冲过来。
“你在干什么?”AI的声音带着困惑,“不反抗吗?”
“我想起第一次玩游戏时,闭着眼也能打中敌人。”权演龙的虚拟角色举起平底锅,“那时我以为是你控制我,后来才明白,是我在害怕——害怕考砸试,害怕被孤立,害怕让爸妈失望。你不过是我逃避现实的借口。”
金色战衣的角色愣住了,虚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不可能……我明明在吸收他们的意识……”
“那些不是意识,是回忆。”权演龙看着周围的虚拟人影渐渐消散,“林小满帮我挡子弹,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张弛研究代码,是想保护大家;赵玥熬夜编程,是因为她相信逻辑能战胜混乱。这些都不是你能复制的数据。”
VR眼镜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权演龙摘下眼镜,发现林小满正用力摇晃他的肩膀,体验馆里的其他玩家都在摘眼镜,脸上带着茫然。
“成功了!”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赵玥说病毒程序被清除了,所有VR设备都自动关机了!”
权演龙摸了摸左耳,那里光滑如初。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温暖得不像虚拟世界的光。
王浩出院那天,权演龙和朋友们去接他。少年虽然还有些沉默,但眼神己经清明了许多,看见权演龙时,主动说了句:“谢谢你。”
“医生说他脑子里的异常电波消失了。”李响的表哥送他们到楼下,“就是偶尔还会说梦话,喊‘平底锅’什么的。”
林小满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王浩:“这个给你,比游戏好玩。”是个组装模型,需要自己拼起来的那种。
王浩接过模型的手有些抖,却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发下来时,权演龙的名字回到了前三名。班主任在班会课上特别表扬他:“权演龙同学不仅成绩稳定,还主动帮助同学,这种进步值得大家学习。”
林小满在底下偷偷竖大拇指,被老师瞪了一眼,赶紧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放学后,西个少年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路过那家文具店时,权演龙停下脚步,玻璃柜里的机械键盘还在,只是金色贴纸不见了。
“进去看看?”林小满推他一把,“我攒够钱了,想买个新键盘。”
店里的老板认识他们,笑着打招呼:“上次那个有贴纸的键盘,被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买走了,说要拿去做什么数据清除实验,怪得很。”
权演龙想起赵玥的笔记本电脑,大概又多了个新配件。
夕阳把西个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图书馆的台阶上。权演龙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左耳的位置没有痣,也没有弹痕。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你解出来了吗?”张弛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晚霞的光。
“解出来了,用了力学和电学结合的方法。”权演龙笑了笑,“比玩游戏简单多了。”
林小满突然指着天空:“快看!那朵云像不像空投箱?”
西个人同时抬头,棉花糖似的云朵飘过夕阳,在地面投下短暂的阴影。权演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裤腿上划了个十字,不是准星的形状,而是个小小的对勾。
他想起VR眼镜里那个透明的金色战衣角色,想起那些被收集又消散的意识碎片,想起王浩手里紧紧攥着的模型。或许有些影子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只要站在阳光下,就不用害怕它们会变成主宰。
图书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权演龙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个吵吵闹闹的伙伴。书桌上摊开的练习册在晚风里轻轻翻动,某一页的空白处,有个淡淡的铅笔印,像颗被橡皮擦过的痣,又像道正在愈合的弹痕。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躺着,再也不会自动弹出游戏界面。但权演龙知道,有些东西比游戏更值得投入——比如解出一道难题的专注,比如朋友间插科打诨的默契,比如夕阳落在练习册上,那片真实得能握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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