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给第七台放映机换胶片时，齿轮突然“咔啦”卡了壳。银灰色的胶片像被什么东西咬住，边缘的齿孔里嵌着些暗红的渣，用镊子挑出来看，竟是半片指甲，月牙痕处的“7”字被机油浸得发黑，像枚生锈的螺帽。作为星光影院最老的放映机操作员，他比谁都清楚“第七台老放映机碰不得”的忌讳——半年前跟着他学手艺的小郭，就是在给这台机器上胶片时没了踪影，只留下只沾着机油的手套，指尖缠着的银灰色线里，印着个模糊的“郭”字，被齿轮压成了“7”的形状。
今晚的放映机格外烫。第七台机器的散热口在往外冒甜腥气，混着胶片燃烧的焦糊味——和三十年前《夜半银幕》首映场时的味道一模一样。机器侧面的铭牌被人用指甲划掉了型号，露出的金属上，慢慢浮出个“7”，刻痕里渗出的机油在地上积成个小坑，坑里的银灰色线缠着些碎胶片，上面印着个穿红高跟鞋的女人影，鞋跟踩在机器底座上的声音，和齿轮转动的“咔咔”声重合，每响一下，放映机投射在墙上的光斑就抖一次，像在数“1到7”。
放映机房的《放映员守则》钉在工具箱旁，新的字迹从铁皮里渗出来，是用机油和胶片渣写的，边缘还沾着些齿轮碎屑，像从第七台机器里掉出来的：
100. 给第七台放映机上片时，若胶片自己倒转，必须在第七帧画面卡壳前，用七块碎镜片盖住镜头。每块都要沾机油，漏盖一块，倒转的胶片会顺着你的袖口爬进来，替你转动齿轮——先从你的指骨开始，磨成齿牙的形状。
老徐摸出碎镜片时，最上面那块沾着根细纤维，是小郭的手套上的，纤维尾端的银灰色线正往胶片齿孔里钻。盖到第三块时，放映机突然“嗡”地启动，投射在墙上的光斑里，慢慢浮出些破碎的画面：小郭往齿轮上抹机油（指尖的指甲在慢慢变薄）、老秦的拖把（蓝布条上的“7”字正往胶片上印）、老杨的立牌（塑料缝里的银灰色线缠着片基）……第七帧画面亮起时，老徐看见自己蹲在放映机前，手里举着半卷胶片，身后的红高跟鞋女人正弯腰，鞋跟在他的影子上敲出个“7”。
“你没给它上对胶片。”
女人的声音从放映机喇叭里钻出来，像齿轮摩擦的锐响。老徐抬头，穿红高跟鞋的女人正站在机器侧面，手里举着卷泛黄的母带——是《夜半银幕》的首映场胶片，片轴上的标签写着“第七台专用”，边缘的齿痕里嵌着半张票根，座位号“第七排7号”，购票人写着“玲”。她的指甲缝里嵌着齿轮碎屑，指尖敲在放映机上的节奏，和老徐的心跳重合，每敲七下，机器里的胶片就倒转一圈，倒出些碎指甲，每张都印着“7”，最上面那片的月牙痕处，沾着点机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规则须知 和他现在用的那桶颜色一模一样。
101. 若红鞋女人举着首映场母带，别接。她要的不是换片，是“调试”，接了，她会把你的骨头变成齿轮，让你永远卡在第七台放映机里，替她播放那些“没放完的片段”——首到你的喉咙变成喇叭，吐出银灰色的线。
老徐的手僵在片轴上。他的记忆突然翻涌——三十年前，《夜半银幕》首映场，女人找到他，说第七台放映机总卡壳，让他提前调试。他当时嫌麻烦，随便拧了拧螺丝就说“好了”，结果首映到第七分钟时，机器突然卡壳，银幕上的画面变成了第七排的乱象，女人在观众席尖叫，他却慌忙关机，谎称“设备故障”。后来她失踪，他把那卷母带锁进了第七台机器的暗格，一锁就是三十年，甚至在小郭发现暗格时，故意说“那是报废的垃圾”。
女人突然把母带塞进片轴。放映机“嗡”地转动，投射出的画面里，女人正对着镜头笑，而老徐的影子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扳手，拧松了机器的齿轮。“你说调试完就陪我看完整场，”女人的声音混着齿轮的杂音，“可我在放映机里等了三十年，每次你给它上片，都故意跳过那卷母带。”
第七帧画面卡壳时，老徐感觉手指被齿轮咬住。机油顺着袖口往里渗，在皮肤上烧出齿轮状的疤，他看见自己的指骨正在变成金属，和机器的齿轮慢慢咬合。第七台放映机的暗格突然弹开，里面滚出卷新胶片，上面的标签写着“《夜半银幕》终场”，导演栏旁多了行小字：“放映员：老徐”，胶片的齿孔里，缠着片新的指甲，上面的“7”字泛着机油的光。
天快亮时，放映机的轰鸣声停了。老徐的半截身子己经变成放映机的一部分，齿轮间露出他染着机油的袖口，随着晨光慢慢变硬。他最后看了眼女人，她正往第七排的方向走，手里举着卷新的胶片，片轴的空白处，用银灰色的线写了个陌生的名字，像下一个来上片的放映员。
新的放映员推开机房门时，只看见第七台放映机在微微震动，像有心跳。齿轮缝里缠着片指甲，上面的“徐”字被机油染得发亮，像枚嵌在金属里的图钉。
《放映员守则》又多了条规则，是用机油和齿轮碎屑拼的：
102. 若第七台放映机自己吐胶片，别碰。那是前一个放映员的“骨头”，第七个碰它的人，会变成新的齿轮，永远卡在机器里，替红鞋女数“1到7”的转数。
而第七台放映机投射的光斑里，那道“7”字痕正慢慢变深，像有什么东西在银幕里钻。胶片上的银灰色线，正往个刚走进机房的人影脚下缠——那人手里攥着卷新胶片，片轴上的“7”字，己经开始发暗，像要渗出机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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