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西，小年夜。本该是围炉守岁之时，可秦岭南麓的鸡头关（古栈道著名隘口），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朔风卷着暴雪，在万丈深谷间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嘶嚎。鹅毛大的雪片砸在脸上，生疼。陡峭悬崖上狭窄如羊肠的栈道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深渊的边缘。
一支黑色的队伍，如同沉默的蝼蚁，正在这绝地间艰难挪移。正是卢象升率领的五千宣大精兵以及李定国亲自挑选的五百长铳兵精锐！
没有旌旗招展，为隐蔽形迹，旗帜一律裹在油布里。所有战马都被留在山外驿站（少数驮运弹药的健骡除外），沉重的甲胄也大都卸下背负或放弃。士兵们只穿着厚实的御寒棉袍，背上捆着简单的行囊和干粮袋（主要是炒面、肉干），许多人脚上缠着厚厚的布条防冻。更沉重的负担，是那五百支被厚厚油布紧紧包裹、视若性命的长铳和新调拨的少量虎蹲炮部件、弹药。
“抓紧铁链！低头！贴紧山壁！别往下看！”斥候出身的李定国亲自走在队伍最前探路。他用绳索系在腰上，另一端固定在栈道内侧钉入山体的粗大铁钉（栈道遗迹，并非全程完好）或身后亲兵手中，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后面的跟上！把绳子递过去！”卢象升走在队伍中间，亲自扶持着几个因脚下打滑而差点跌落深渊的士兵。纵使他久经沙场，在这绝壁飞雪中，也是脸色煞白，手心攥满冷汗。万丈悬崖下，湍急的溪流在雪雾中时隐时现，其声可怖。
栈道年久失修，许多地方木头朽烂断裂，全靠前面的人摸索过去再用携带的短木、绳索临时加固才勉强通行。风雪太大，根本看不清几步外的人影。严寒冻僵了手脚，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艰难。更可怕的是饥饿和疲惫——为加快速度，他们每日只吃两顿，且只能在相对平缓处短暂休整。
“啊——！”一声凄厉的惨呼划破风雪！
队伍中间靠前位置，一个背着沉重弹药箱的士兵脚下一滑，栈道的朽木应声断裂！他整个人连同弹药箱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向下方浓雾翻滚的深渊坠去！惨叫声迅速被风雪的咆哮吞没，只留下深渊中空洞的回响！
整支队伍猛地一滞！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士兵的班长，一个络腮胡老兵，死死扒住内侧山壁，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黑雾，老泪纵横。
“不能停！”李定国的吼声带着铁锈般的沙哑从前头传来，“扶稳！继续走！给死去的兄弟……把路走下去！”他的声音穿透风雪，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崇祯，带大明君临地球》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队伍在悲怆中再次移动。每一步，都伴随着脚下朽木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窒息感。汗水混着雪水浸湿了内袄，寒风一吹，透骨奇寒。
入夜时分，风雪更大。队伍被逼在一处相对宽阔、被山崖凹陷进去勉强能避风的岩壁下过夜。根本无法生火，温度低得可怕。士兵们只能挤在一起，裹紧所有能找到的东西，互相依偎着取暖。
李定国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下，怀中紧紧抱着他那支宝贝的改良燧发枪（枪管更长更重，精度更高），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小心地剥开油布一角，检查着关键部件是否受潮。身边是同样蜷缩着、不断活动着手脚防止冻僵的李来亨（在房山崭露头角的火铳兵，忠诚剽悍）。
“定国哥…张献忠…真那么可怕？”李来亨牙齿打颤，声音发抖。他没去过西南，只听闻过八大王凶名。
“十万只蝗虫！”李定国声音低沉，“可怕的不止是他，还有他裹挟的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人一饿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抬头望向漆黑一片、被风雪遮蔽的天空，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决绝：“但老子手里的火铳，专治发疯的畜生！管他是饿狼还是贼酋！”
卢象升也裹着一床薄毯，靠坐在另一侧。一名亲兵递上冻得硬邦邦的肉干和水囊。卢象升艰难地嚼着，目光扫过黑暗中静默的人群。这些士兵，是他宣大的老底子，经历过巨鹿那场血火炼狱的老兵。他们眼中没有新兵第一次远距离奔袭的茫然，只有沉凝的杀气和隐忍的疲惫。
“象升兄，”李定国挪过来，压低声音，“过了鸡头关，前面还有更难走的七盘关…就算我们能按时入川，重庆那边…能顶住吗？”
卢象升将口中如同石砾的肉干咽下，长长吐出一口白气：“尽人事，听天命。蜀道艰难，消息断绝，邵捷春是否殉国夔门，重庆现况如何…都不知晓。但陛下将天子剑给了我们，就是让我们在重庆城头站着死！” 他猛地攥紧拳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芒：“若重庆己陷…那我们就打游击！像陛下说的！做巴山蜀水里的狼！啃也要把张逆啃出西川！绝不能让西川全境沦陷！”
风在峡谷里怒吼，如同鬼哭。严寒像无数细针，刺穿着每一个人的皮肤和意志。这支肩负着帝国最后赌注的队伍，在这隔绝人寰的秦岭冰道上，默默对抗着天威。他们在风雪中沉沉睡去，梦中没有烈火，只有冰冷的铅雨和呼啸的刀锋。而巴蜀大地上那场燎原野火，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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