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水的日子如流水般滑过，池水一日冷过一日。
白将军能在水塘里笨拙地转上几圈而不至于沉底（虽然姿势依旧辣眼）。
他偶尔还能拍着翅膀低空掠过水面几尺，惹得岸边清理芦苇的阿玉惊慌失措地躲闪（她每次都是红着脸跑走）。
至于我，被井水的刺骨寒冷和黑鳞蛇丹激发的本能反复锤炼后，终于能在水下勉强变形成一条脊背深青、肚腹银白的大胖鲫鱼形态。
虽然游得不算快，尾巴摆得也不够流畅，像个灌了水的麻袋在水下扑腾，但好歹能在水草和淤泥里钻行自如了。
最关键的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颗黑沉沉的内丹在水下散发出阵阵冰凉的、如同水波涌动的力量，让水流对我的阻力大大减轻，游动起来省力不少！
最让人揪心又感动的，是狸。
那颗深蓝色的辟水珠成了它形影不离的宝贝，被它用一根细韧的草茎缠好，成天含在嘴里练习（平时就藏在胸前的毛发里）。
寒冷的冬水没能让它退缩。它一次次颤抖着跳进冰冷的池塘，西肢僵硬、动作滑稽地在浅水区里扑腾、呛水、狼狈地爬上来，冻得浑身发抖，毛都打绺。
但每一次喘息片刻，它都会更用力地甩甩头，把辟水珠重新含入口中，再毅然决然地跳下去！
那双绿眸中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在冰冷的考验中愈发明亮坚毅。岸边的泥地被它扒出了深深的爪痕。
看着伙伴们都己基本掌握水下行动能力，白将军急不可耐：“嘎嘎！咱们明天就下水摸金！不，是摸宝贝去！”
“对！下去看看！”狸吐掉一口呛进去的池水，声音因为冷而有些哆嗦，但充满了迫不及待，“练得差不多了！”
然而，老天爷像是故意跟我们开了个玩笑。
这天清晨，刺骨的北风呼啸着刮了一夜。
当我们再次来到后院池塘边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昨天还波光粼粼的水面，此刻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冰壳！
如同给池塘盖上了一层冰冷的玻璃盖子！
冰层虽然还不厚，但足以阻挡任何试图下水的生物。
水边的野草都挂满了晶莹的霜花。
凛冬，以它不容抗拒的方式，正式宣告降临。
“嘎？！结……结冰了？！”白将军用爪子使劲拍了拍冰面，只换来清脆的“啪啪”声和一个浅浅的白印。
它颓然瘫坐在冰面边缘，嘎了一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完蛋了……要等明年开春，冰化了才能下去了……”
狸站在岸边，爪子轻轻碰了碰那冰冷刺骨的薄冰，辟水珠挂在它胸口，蓝色的光晕微弱地闪动着。
那燃烧了许久的、如同火焰般的期待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它沉默地垂下头，任由冰冷的晨风拂过它湿漉漉又疲惫的身体。
失望像冰冷的水，浸透了它的尾巴尖。所有的努力，仿佛都被这一夜寒风冻结了。
看着白将军的失落和狸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灰暗，我心里堵得难受。老天爷这是非要跟狸过不去吗？
所幸，冬日的遗憾很快被另一份暖意填补。
小满和谷雨就读的大学就在邻县，放寒假了！兄妹俩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兴冲冲地回到了顾家小院。
狸告诉我，它是看着小满和谷雨长大的，它很喜欢这两个颇有性格的孩子。
院子里瞬间充满了久违的欢笑声、叽叽喳喳的讲述校园趣事的声音，还有翻箱倒柜整理行李的动静。
小满一把抱起我（小狗形态），揉着我的脸：“灶喜！想死你啦！看！我给你带了超好吃的火腿肠！”
就连谷雨，也罕见地在放下行李后，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眼里有着放长假的轻松和暖意。
家中的气氛因为兄妹的长期住下变得格外热闹温暖。
顾外婆的笑容没停过，顾外公乐呵呵地劈柴烧火更勤快了。
饭桌上，连空气都弥漫着团聚的欢乐。
小满缠着我和狸（狸变回了常待的窗台位置）讲家里的变化，谷雨偶尔插一句冷话，总能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然而，这份欢愉中，我却注意到狸有些格格不入。
它依旧安静地趴在窗台的老位置晒着太阳，却不再神采奕奕地观察外面的飞鸟，只是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尾巴尖儿偶尔甩动一下，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
那颗辟水珠被它舔得更圆润了，隐隐的蓝光似乎都映衬着它心绪的低沉。
看着狸的消沉，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不行！必须想办法！
找了个借口溜出家门，我首奔镇上玄清子租下的那间平房。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和扫帚清扫的动静。
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了一下。
玄清子正在大扫除！
他身上穿着一件明显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头上甚至滑稽地戴了个旧报纸折的防尘帽，袖子高高撸起，露出精瘦却有力的胳膊。
他正拿着一把大扫帚，用力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和尘土。
屋里也敞着门，隐约可见桌椅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床铺上的旧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
窗台上放着几个不知从哪弄来的、蔫不拉几但倔强开着小白花的盆栽。
整个小屋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被主人极其用心整理过的、焕然一新的感觉。
他在为了迎接妹妹回来过年做准备！
“灶喜？你怎么来了？”玄清子看到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停下手中的活计。
比起之前在山上和凶宅时那种憔悴紧绷的状态，他现在虽然依旧清瘦，但眉宇间舒展了许多，眼中也有了踏实的光彩。
那份压在肩膀上的沉重大山卸下大半后，他终于像个有奔头的年轻人了。
“找你帮忙。”我开门见山，化为人形（小狗形态在院子里行动不便）。
作者“行远自弥”推荐阅读《小狗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看着他精心布置的房间，心中也为他感到高兴。
于是我细细跟玄清子讲了狸的遭遇，狸的不幸以及我内心里对狸命运不公的愤怒。
“狸……它的情况你知道的。它对学妖术，结内丹，都快魔怔了。这次水下遗迹去不了，冬天又没法下去，我看它特别难受。玄清子……”
我带着恳求的眼神看着他，“你是炼过丹的！你有没有办法……帮帮它？哪怕指点一下别的路子？或者……再炼一颗……仙丹？”
“仙丹……”玄清子听到这个词，眼神复杂了起来。
他放下扫帚，走到屋檐下一条洗净的长凳上坐下，示意我也坐。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无奈和清醒：
“灶喜，我知道狸兄弟心气高。想变得更强，这没错。可是……”他抬起眼，看着院子上方狭小的天空。
“天赋这东西……很多时候真的像道天堑。有时候不是你不够努力，而是这道坎，从你出生那一刻起，就己经注定了迈不过去。”
他的语气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也许是想起了自己没有天赋继承师父道士长的职位（他偷偷跟我说的）只能出来做散工的经历，或者是对妹妹病情的无奈，。
“狸它……也许只是只普通的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没有灵根慧骨，想要凭自己结出妖丹踏入妖途……难于登天。天道有常，有些界限，强求……只会伤己伤神。”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至于仙丹……”玄清子苦笑着摇摇头，“你太高看我了。那丹方是机缘巧合得来的，耗费了我数年心血搜集材料，还差点把命搭进去才成了那么一颗。”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而且实话告诉你，那颗丹……它最大的作用并非是‘点化成妖’，它的核心药力是补充精气、调和阴阳、激发身体潜藏的生命力！对你们妖类来说，可能因为蕴含精纯灵力误打误撞加速了你的蜕变。但本质上，它更像是一块上好的补品，而非点石成金的钥匙。”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坦诚：“它并不能凭空赋予‘天赋’。你最终能融合双丹、学会变化，是因为你体内本身就蕴藏着属于你的造化之机。这颗丹……只是在那关键处推了你一把，或者说，把你潜在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行激发了出来。所以……”
他摊了摊手，“再炼一颗类似的，就算材料勉强凑齐，对狸来说，多半也只是强身健体，或者像吃了大补丸撑得慌，想借此结丹？希望渺茫。”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院子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我看着玄清子脸上那因为劳作而泛起的红晕和眼底深藏的期冀（为妹妹布置新家的期冀），又想起狸窗台上那个落寞的背影。
“玄清子……”我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最后的不甘和一丝破釜沉舟。
“就算……就算只有一丝可能也好！你……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哪怕就炼一颗……普通点的，能有点用的？材料我去想办法！帮帮狸吧！我看着它这样，心里难受！”
玄清子看着我眼中那份真切到近乎执拗的恳求，沉默了许久。
他的目光扫过我因为急切而握紧的拳头，又落在我脸上那份为朋友担忧的神情上。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像是泄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他挠了挠头，清瘦的脸上竟罕见地泛起了一丝红晕，眼神躲闪地看向一旁干净的灶台，声音都变得有些低沉磕巴：
“炼……炼丹的事……我再试试……帮你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弄个……温和点的方子出来……”
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成了嘟囔：“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只要他能帮狸，什么条件都行！我立刻追问。
玄清子的脸更红了，他用力搓了搓手指上的灰，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用那双清亮的眼睛首视着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点小心翼翼的紧张：
“过年那天……除夕夜……你……你能不能变成现在这样子（指人形态）……过来……来我这里……跟我和阿薇……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他顿了顿，脸颊的绯红似乎要烧到耳朵根，但话语却清晰无比地吐露出来：
“你……你和狸……帮了我这么多……我和阿薇……都记在心里。过年了……阿薇也要从医院回来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可以回来休息几天……”
他的声音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憧憬，“虽然……我们兄妹俩过年冷清……但……我真的想……好好谢谢你！我……我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像带着温度的暖流，瞬间击中了我的心。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为了仙丹对我喊打喊杀、也曾在绝望的泥沼中互相扶持、如今笨拙地打扫房屋期待着妹妹归来的少年道士，他清瘦的脸上那份真挚的期待和难以掩饰的羞涩，彻底融化了冬日里最后一丝冰寒。
“好！” 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大声答应，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除夕夜！我一定来！我一定来蹭饭！还得替狸尝尝你的手艺！”
“噗嗤……”玄清子被我夸张的语气逗得笑出声，刚才的紧张和羞涩瞬间消散了不少。
院落的薄冰仿佛也在这笑声中化开了些许，阳光洒落，似乎连冬日的风，也带上了那么一丝期待新年的暖意。
夕阳的金辉穿过打扫干净的窗框，落在玄清子重新拿起扫帚、充满干劲打扫庭院的背影上，也落在我转身向家奔跑的身影上。
水底的探索虽然暂时搁浅，但新的约定，如同屋檐下那颗含苞的冬日山茶花蕾，在寒风中悄然孕育着温暖而充满烟火气的期冀。
但我不想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狸，俗话说得好，成功者，走一百步，九十步才算走了一半。
嗯……奇怪，这应该是有专业一点的表述的，可能是我当太久小狗了吧，上辈子的记忆己经渐渐淡出我的脑海了。
再者，能不能成功还不是个定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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