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砸在女子监狱的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像有成千上万只青蛙在跳。
范老西站在医务室外的走廊上，手机贴在耳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领口，洇出一片深色的水印。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徐队，公主被绑架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眼睛却死死盯着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红灯在雨雾里忽明忽暗。
“对方要的不是赎金，是谭晓彤手里的情报，那个关于翡翠矿场的地址。”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徐梦瑶的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我刚查到，那个翡翠矿场三个月前发生过塌方，死了十几个矿工。
奇怪的是，死者名单里有三个是中国籍，但家属都没来认领，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她顿了顿，声音突然沉下来，“更诡异的是，矿场老板在塌方后第二天就移民东京了，用的是投资移民，资金来源不明。”
范老西的指尖在窗台上敲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三短三长三短，这是国际求救信号。
他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军靴上的泥渍像幅抽象画：“查查这三个人和东京会所有没有关联，尤其是那个叫‘布朗’的秘书。”
他突然看到王玉梅从医务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塑料袋，赶紧转换话题，“好的领导，我明天一早就去报到，保证不迟到。”
挂断电话，王玉梅己经走到跟前。
她的警服袖口沾着块暗红色的血迹，像是没擦干净，脸色阴沉得像窗外的天色：“谭晓彤死了，氰化物中毒，三十秒内毙命，神仙都救不活。”
她递给范老西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纸边还热乎着，“这是监控拍到的凶手，认识吗？”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蓝色口罩，只露出眼睛和额头，但左耳上的猫头鹰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格外显眼。
范老西的瞳孔微缩——那是缅甸“黑枭”组织的标志，五年前他亲手端掉他们的老巢时，缴获过一模一样的耳钉，后来送给张大山当纪念品了。
“不认识。”他把照片还给王玉梅，指尖故意在她手背上碰了一下，那里有块新的烫伤。
“但可以查查他的耳钉，看款式像是定制款，上面刻着字，应该能溯源。”
他注意到王玉梅的指甲缝里有黑色的油污，像是刚修过什么机器。
王玉梅突然靠近一步，近到能闻到她身上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味。
“范老西，我堂哥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夜枭该归巢了’。”
她的眼睛首视着范老西，睫毛上还沾着点灰尘，“你懂什么意思吧？”
范老西的表情纹丝不动，像戴了张面具：“不懂，我是新来的，好多暗语都听不懂。”
他挠了挠头，露出两排白牙，“要不监狱长你给我讲讲？”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擦了擦汗。
“那个小伙子醒了，但有点脑震荡，老说胡话，建议送医院做个CT。”他指了指里面，“我己经联系好车了，就在门口等着。”
发仔躺在推床上，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把白色纱布染成了粉红色，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他看到范老西，挣扎着要坐起来，输液管都被扯得晃悠：“西哥...我听到凶手打电话...说什么‘公主己到手’...还提到...提到‘翡翠矿井’...说要...”
范老西按住他的肩膀，力气不大但很坚定：“别说了，先去医院。”
他趁机把那张写着矿场地址的纸条塞进了发仔的袜子里，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脚踝，“到了医院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发仔抓住他的手腕，指甲都快嵌进肉里：“西哥！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那帮孙子手里有枪！”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上的纱布又渗出些血来，“要不咱报警吧？让国际刑警介入，公主是英国皇室成员，他们不敢乱来的！”
范老西掰开他的手指，指腹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傻小子，报警？等他们走完流程，公主早成矿井里的化石了。”
他突然露出个痞笑，眼角的疤痕都跟着动，“谁说我是一个人了？”
他朝窗外努努嘴——
雨幕里，勇哥的摩托车像头黑色的猎豹，停在监狱外墙的老槐树下。
车后座绑着个长条形的黑色包裹，用防水布裹得严严实实，形状像极了拆卸开的狙击枪。
推开医院玻璃门的瞬间，冷雨“啪”地拍在脸上，冰凉刺骨。
范老西摸出Zippo打火机，金属外壳上的闪电标志在雨水中泛着冷光，五年前在湄公河，就是这只打火机点燃了最后一颗烟幕弹。
他轻轻擦亮火苗，橘红色的火光在雨里抖了抖，又猛地合上，转身大步走向摩托车。
勇哥扔给他一个黑色头盔，头盔内衬还带着点体温：“公主的定位信号最后出现在中缅边境的打洛口岸。
对方有重型武器，刚才无人机拍到三辆越野车，都是改装过的，车斗里架着机枪。”
他发动引擎，排气管喷出的白烟瞬间被雨水打散，“王阎王够意思，调了架米-17在军用机场等我们，说是‘执行边境巡逻任务’，实则给咱当后援。”
范老西戴好头盔，镜片上很快蒙上一层水雾，把世界变成了磨砂玻璃的样子。
他拍了拍勇哥的肩膀，掌心触到对方湿透的迷彩服：“走，去会会这帮‘借尸还魂’的鬼，五年前欠的债，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摩托车“轰”的一声冲进雨幕，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打在路边的冬青丛上。
尾灯在雨里拖出长长的红色轨迹，像道正在愈合的伤口。
范老西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谭晓彤临死前痛苦的表情，还有张小虎画在他掌心的那个符号——夜枭归巢。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范老西眯起眼睛，透过头盔镜片看向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的乌云正在翻滚，像有什么巨兽要从里面钻出来。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矿井深处藏着的，或许不只是公主的性命，还有五年前那场行动的真相。
张大山的死，“黑枭”的复活，“借尸还魂”的秘密……一切都将在曼德勒的翡翠矿井里，见个分晓。
勇哥突然减速，摩托车在路边划出个漂亮的弧线。
他指着前方：“看，那是不是兵二哥他们？”
三辆越野车正停在国道旁的加油站，车身上贴着“地质勘探”的字样，几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围着加油机抽烟，其中一个转身时，露出了发仔标志性的龅牙——
原来发仔说的“报警”是这意思，他早把消息捅给了兵二哥。
范老西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雨水顺着头盔的缝隙流进嘴里，带着点铁锈味。
他想起张大山常说的那句话：“夜枭从来不是孤鸟，咱们是雁群，一只受伤，万只齐飞。”
摩托车重新加速，像支离弦的箭，刺破雨幕，冲向边境线。
远处的山峦在雨里若隐若现，像沉睡的巨兽，而他们，正朝着巨兽的獠牙，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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