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一缕缕缠绕着吊脚楼的木柱与飞檐。
潮湿的水汽在青瓦上凝成水珠,顺着瓦当的纹路滚落,砸在阶前的青苔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范老西蹲在门槛上,背脊微微弓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手里的99式狙击步枪被拆解成几部分,枪管横在膝头,枪栓与弹匣整齐地排在脚边的帆布垫上。
他捏着块浸了枪油的麂皮,拇指指腹贴着枪管内壁来回。
金属特有的冷硬触感透过皮革传来,带着经年累月使用的温润。
枪油的味道很冲,是那种矿物与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息,却奇异地和山间的草木清香融在一起——
露水打湿的樟树叶味、刚翻耕的泥土腥气,还有远处田埂上野菊花的淡香,在他鼻腔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这味道猛地拽开记忆的闸门,他恍惚看见五年前湄公河畔的黎明。
同样是潮湿的雾气,河面上漂着腐烂的水葫芦,远处传来 AK47 特有的沉闷枪声,他趴在香蕉树后,枪管上的瞄准镜反射着初升的霞光。
“西哥,你这擦枪的手法……”
发仔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揉着右眼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脑门上。
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瓶身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裤腿上。
“比摸姑娘大腿还细致,上次在曼谷红灯区,你给那个泰妹揉腿都没这么上心。”
范老西没抬头,麂皮在枪口螺纹处打着圈:“知道为什么狙击手都长寿吗?”
他突然手腕一翻,枪管调转方向,冰凉的枪口抵住发仔的太阳穴,金属的寒意让发仔瞬间清醒,“因为——”
“因为话少!”兵二哥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来,他不知何时站在发仔身后,迷彩裤的裤脚还在滴着晨露。
裤腿内侧沾着几片带锯齿的草叶,显然刚在山里跑过,“西哥,车准备好了,油加满,备胎也检查过了,刹车皮刚换的,昨晚让汽修厂老王连夜打磨的,灵敏度调高三成。”
范老西点点头,手腕轻扬,枪管又落回膝头。
他开始组装枪械,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枪栓滑入机匣时发出“咔”的轻响,弹匣归位是沉闷的“嗑”声,最后那颗固定枪托的螺丝在他指间飞速旋转。
螺纹咬合的“沙沙”声里,远处突然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那声鸡鸣格外响亮,像把锋利的刀,一下划破了山间最后一点粘稠的黑暗。
“带上这个。”勇哥从屋里走出来,扔过来一个帆布包。包落地时发出“咚”的闷响,帆布被撑得鼓鼓囊囊,边角处隐约能看出金属的轮廓。
“昨晚连夜改的,射程调到八百米,弹道参数写在里面了。考虑到山地风速修正,加了个侧风补偿旋钮。”
范老西拉开拉链,里面是个拆解状态的光学瞄准镜。
镜片上还沾着新鲜的车床油渍,在刚冒头的晨光里泛着层淡淡的蓝光,像淬了冰。
他抬头看向勇哥,后者眼下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又硬又密,像是一夜间长出来的。
“熬夜伤肾啊。”范老西吹了声口哨,指尖在瞄准镜的调节旋钮上转了半圈,“不过这活儿干得漂亮,谢了。”
勇哥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雾气里明明灭灭,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少来这套,记得还我人情。”
他吸了口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在眼前凝成小团。
“看守所三楼最东边的监室,窗框是松动的,上次我去修监控,亲眼看见那铁框和墙体的缝隙能塞下两根手指。”
范老西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像受惊的鸟轻轻振了下翅膀。
两人目光在雾气里撞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一辆白色面包车碾过泥泞的山路,车身上贴着“户外装备”的红色字样,车轮溅起的泥水打在路边的蕨类植物上。
“送货的?”发仔伸长脖子张望,喉结上下滚了滚,“这大清早的,快递员都改生物钟了?”
车门“哐当”一声拉开,跳下来三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年轻人。
为首的摘下帽子,露出寸头上那道从额头划到眉骨的疤痕,像条盘踞的蜈蚣。
“范教官,您订的‘钓鱼装备’到了。”他说话时故意把“钓鱼”两个字咬得很重,嘴角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范老西站起身,军靴碾过脚边的一片梧桐叶,叶子被踩得“咔嚓”作响:“放仓库吧。”
他朝兵二哥使了个眼色,眼角的余光扫过面包车的轮胎——
胎纹里嵌着新鲜的红泥,显然刚走过山路,“去帮把手,轻点搬,别磕着碰着。”
兵二哥刚走近车厢,就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尖了:“我操……”
车厢里的纸箱堆得整整齐齐,打开的一个箱子里,防弹背心叠得像豆腐块。
战术匕首的刀柄闪着哑光黑,最里面还有几把伪装成钓鱼竿的东西,拉开两节就露出狙击枪支架的接口。
“这……这他妈是要打仗啊?”
发仔手里的啤酒瓶“啪”地掉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白色泡沫在泥地上洇开,像幅抽象画。
范老西没理他,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密封的金属箱上。
送货的年轻人在箱侧的密码锁上按了几个数字,“嘀”的一声,箱盖弹开的瞬间,里面整齐排列的微型监听设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最小的那个只有打火机大小,上面还粘着个小小的摄像头。
“最新型号,”寸头压低声音,手指点了点那个打火机监听器。
“有效距离三公里,能穿透三十厘米厚的混凝土墙,昨晚刚从省厅调过来的,热乎着呢。”
范老西拿起那个监听器在掌心掂了掂,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猛地转身,枪口下意识地指过去,却看见柴堆后面钻出个金灿灿的脑袋——
伊丽莎莎公主揉着被树枝刮红的脸颊,Gucci套装的裤脚沾着草屑和露水,头发乱得像刚被猫抓过。
“早……早上好?”她眨着蓝眼睛,手里还举着个咬了一半的糍粑,糯米沾在嘴角。
“我就是……出来散步,这里的空气很清新,比白金汉宫的花园……”
范老西没等她说完,伸手捏住她的后颈,像拎小猫一样把她提溜到面前。
公主穿着高跟鞋的脚离了地,在空中胡乱踢腾,鞋跟划出闪亮的弧线,差点踹到他的下巴。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告诉女王陛下!让她派皇家海军来……”
“嘘——”范老西突然贴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
“想不想知道谁在东京想杀你?那个在银座会所里,让枪手伪装成服务生的人。”
公主瞬间安静下来,蓝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恐惧,像受惊的小鹿,随即又被好奇取代。
瞳孔都放大了:“你……你有线索了?不是说监控坏了吗?”
范老西松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东京会所的走廊里打电话,侧脸对着镜头,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说什么得意的事。
“认识这个人吗?”
公主凑近屏幕,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糍粑“啪嗒”掉在地上:“这是……查尔斯的私人秘书!布朗!但他在半年前就……”
“死了?”范老西冷笑一声,弯腰捡起那块糍粑扔进旁边的鸡窝,母鸡被吓得咯咯叫。
“看来有人借尸还魂啊,或者说,有人顶着他的脸在办事。”
发仔凑过来看了看截图,挠了挠头:“借尸还魂?西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套?我看是整容吧,现在的技术……”
“整容整不出这种习惯性动作。”范老西放大图片,指着男人握手机的姿势——
小指微微,“典型的英式贵族做派,十几年改不了。”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兵二哥,把‘人质’看好了,发仔,跟我去仓库搬‘钓鱼装备’。”
七星关区看守所的灰色围墙在晨光里像条僵硬的巨蟒,墙头上的铁丝网闪着冷光,每根铁丝都缠满了锋利的倒刺。
范老西把车停在对面的早餐摊旁,引擎还没完全熄火,他摇下车窗,一股混杂着煤烟和辣椒油的味道涌了进来。
“老板,来碗肠旺面。”他坐在塑料凳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看守所的大门。
早餐摊的铁皮棚子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棚角挂着的塑料袋“哗啦啦”响。
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围着油腻的围裙,手里的长筷子在大铁锅里翻搅着,猪血块在滚水里沉浮,像一块块暗红色的玛瑙。
“要得,多加猪血不?”老板嗓门洪亮,把面碗在案板上磕了磕,“昨天刚杀的猪,血新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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