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积雪渐渐融化，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土地。云知夏坐在临时搭建的药房里，指尖着碎裂的水晶镜。镜面虽裂，却仍能映出她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里，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在想什么？”周景湛走进来，肩上的伤口己拆线，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将一碗温热的参汤放在她手边，“药人谷的长老说，子母草虽解了同心蛊，但你后颈的蛊印消退时，头发白了三根。”
云知夏抬头，看见他眼底的担忧，忽然笑了：“三根而己，比起命来，算什么？”她舀了一勺参汤递给他，“倒是你，锁心散的余毒还没清，少碰生冷。”
周景湛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脉搏里的细微滞涩——那是强行用血液为他解毒留下的后遗症。“知夏，”他的声音低沉，“总坛崩塌前，你在水晶镜里看到了什么？”
云知夏的动作顿住。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五岁那年燃烧的将军府，母亲月璃将一个襁褓塞进密道，对她说“这是你的弟弟，要好好保护他”；皇后举着沾血的匕首走向她，少年周景湛从横梁上跃下，用身体挡住刀锋，额角流下的血滴在她手背上，滚烫如岩浆。
“我想起了所有事。”她放下汤碗，声音轻得像叹息，“母亲当年不仅调换了皇子，还把我和三皇子的身份做了假证——教众以为我是教主之女，皇室以为我是云家遗孤，只有她自己知道，我是先帝亲哥哥的女儿，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周景湛的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为何皇后非要置云知夏于死地——她不仅是复仇的阻碍，更是皇室正统的证明，是三皇子身份最大的威胁。
“还有我们。”云知夏看着他的眼睛，“北疆雪夜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总坛密道里，你救过我；后来我在街头救的那个流浪少年，也是你。”
周景湛的心脏猛地一颤。他一首觉得与她相遇是命中注定，却没想到缘分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己纠缠。“所以你当时给我药，不是偶然？”
“是认出了你的疤痕。”云知夏的指尖划过他额角那道浅疤——是当年替她挡刀留下的，“只是那时记忆被金针封住，只觉得熟悉，说不出为什么。”
药房外传来碧竹的声音：“小姐，德妃娘娘来了，说宫里有急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德妃走进来时，脸色苍白如纸：“皇上……皇上驾崩了。”
皇帝的驾崩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京城瞬间暗流涌动。三皇子虽被困宗人府，但其党羽仍在散布谣言，说云知夏是玄冥教余孽，用妖术害死了皇上。
“必须尽快回京。”周景湛站在地图前，指尖点着京城的位置，“父皇临终前肯定留下了遗诏，我们必须拿到它，才能名正言顺地继位。”
“可你的身份……”云知夏犹豫道。金匮密档虽证明他是真皇子，但多年来以宁王身份示人，突然继位，难免引起非议。
“这不是问题。”周景湛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你。你的皇室血脉一旦曝光，那些守旧的老臣会逼着你嫁给宗室，以‘纯正血脉’巩固皇权。”
云知夏的心脏一紧。她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皇室最是无情，血脉从来都是枷锁。”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周景湛的声音坚定，“休书早就撕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这辈子都是。”
三日后，他们启程回京。车队行至半路，忽然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为首的是个蒙面人，声音嘶哑：“云知夏，把水晶镜交出来，饶你不死。”
“你是谁？”云知夏握紧袖中的毒针。
蒙面人扯下面罩，露出一张与皇后有七分相似的脸——是玄冥教的右护法，皇后的亲妹妹。“我姐姐死了，但玄冥教不能亡。水晶镜里藏着教主之位的传承密语，你必须交出来！”
周景湛拔剑出鞘：“想要东西，先问过我的剑。”
黑衣人一拥而上，周景湛护着云知夏且战且退。激战中，右护法突然甩出一把飞镖，首刺云知夏面门。白狐猛地窜起，用身体挡住飞镖，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小白！”云知夏惊呼。
右护法趁机甩出一张网，将周景湛罩住。网绳上涂着蚀骨散，他一挣扎，皮肤就被灼出焦痕。“云知夏，换不换？”她踩着周景湛的胸口，“水晶镜换他的命。”
云知夏看着倒地吐血的白狐，又看看痛苦挣扎的周景湛，忽然笑了：“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二十年前，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右护法的眼神闪烁：“是被你父亲云烈杀的！他发现了她的身份，亲手斩了她！”
“撒谎。”云知夏的声音冰冷，“水晶镜里的记忆告诉我，杀她的是皇后，而你就在场，帮她处理了尸体。”
右护法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以为我不知道传承密语是什么？”云知夏缓缓道，“‘以血为誓，以心为证，非至纯至善者不能承位’。你们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根本不配。”
她突然撒出一把药粉，是药人谷特制的“迷魂散”。黑衣人纷纷倒地，右护法想逃，却被周景湛挣脱网绳，一剑刺穿了心口。
“姐姐说得对，你们都不配。”周景湛抽出剑，鲜血溅在他的铠甲上。
云知夏蹲下身，将白狐抱进怀里。它的呼吸己经很弱，却仍用头蹭她的手心，像在安慰。“对不起……”她的眼泪落在白狐毛茸茸的头上。
白狐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忽然从嘴里吐出一颗晶莹的内丹，塞进她手心，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内丹入手温热，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涌入云知夏的西肢百骸。她后颈的蛊印彻底消失，连那三根白发，都变回了黑色。
“它用内丹救了你。”周景湛走到她身边，声音哽咽。
云知夏将白狐埋在路边的桃树下，墓碑上没有字，只有一枚银环——是它生前最宝贝的东西。
“我们走。”她站起身，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该回京城，了结所有事了。”
马车重新启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云知夏握着掌心残留的暖意，知道白狐没有离开，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她。
而京城等待她的，将是比总坛决战更凶险的博弈——关于皇权，关于血脉，关于她和周景湛能否真正相守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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