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皇城,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唯有议政殿的烛火穿透薄雾,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像打翻了的胭脂盒,晕开一片沉寂的红。云知夏踩着朝露走近时,朱红色的王妃正装在风中微微起伏,衣料上绣着的凤凰纹样被烛火映得活过来一般,尾羽扫过腰间的“同命”兵符,发出细碎的金属轻响。
这是她大婚后首次踏入议政殿。
殿门被内侍推开的瞬间,里面的喧哗像被无形的手掐断,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燃烧声。文武百官齐刷刷转头看来,目光里裹着震惊、鄙夷,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探究。云知夏的脚步没停,朱红裙摆碾过地上的金砖,留下浅淡的湿痕——那是她从宁王府一路走来,沾着的晨露。
“牝鸡司晨,国之将倾!”
一声怒喝炸在殿中,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白发御史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玉笏,象牙质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猛地将玉笏砸向地面,“哐当”一声,惊得站在殿角的史官手一抖,笔杆在竹简上划出歪斜的墨痕。“我大靖开国百年,从未有女子踏足议政殿!宁王妃此举,是要乱我朝纲吗?”
吏部尚书立刻出列附和,朝服的玉带随着动作撞击出闷响:“御史大人所言极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妃只需打理好宁王府内务即可,何必来此抛头露面,让外邦耻笑我大靖无人?”
附和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涌向殿中央的云知夏。她却忽然笑了,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露出耳坠上悬着的珍珠——那是周景湛昨夜亲自为她戴上的,说“珍珠养气,能压得住朝堂的戾气”。
“王御史的玉笏,倒是别致。”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满堂的嘈杂。云知夏缓步走到那枚摔在地上的玉笏前,弯腰拾起时,指尖故意在笏板内侧轻轻一抹。那里刻着极小的“江南”二字,是永徽十六年江南贡品的暗记。
“永徽十六年,先帝为嘉奖六部重臣,特命江南织造府制了十二枚象牙玉笏,”她将玉笏举到烛火下,让上面的纹路清晰地映在百官眼中,“玉笏内侧刻着各部代号,吏部是‘吏’,户部是‘户’,而御史台的这枚,该刻着‘监’才对。”
她忽然顿住,指腹着笏板边缘的一道细缝:“可王御史这枚,不仅刻着‘江南’,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云知夏手腕猛地一翻,坚硬的象牙玉笏竟“啪”地断成两截!断裂处露出一卷薄薄的绢帛,被细密的丝线固定在夹层里,像是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这是什么?”她展开绢帛,上面的字迹潦草却狰狞,写着“三月粮草己备,待雪融后便袭雁门关”,落款处盖着个歪歪扭扭的狼首印——那是北疆王的私印,去年周景湛在边关时,曾缴获过盖着同款印的密信。
殿内瞬间死寂,连烛火都仿佛忘了跳动。白发御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御史,”云知夏将绢帛扔给旁边的禁军统领,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北疆王的私印,你该认得吧?”
统领展开绢帛细看,随即单膝跪地,朗声道:“确是北疆王私印!臣在边关与敌交锋时,曾见过同款印记!”
一首把玩着茶盏的周景湛终于抬眼,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磕,青瓷茶盏发出清脆的响。他没看任何人,只望着云知夏的方向,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王爱卿急什么?”他慢悠悠地添了句,茶盏的边缘在案几上划出一道水痕,隐约是个“杀”字,“王妃才用了第一招。”
云知夏转头看向在地的御史,朱红裙摆扫过金砖,带起一阵风。她居高临下地站着,晨光恰好从殿门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张开的羽翼。
“本宫今日来此,不是要争什么垂帘听政的权,”她的声音透过殿宇,撞在每一根梁柱上,“是要让诸位看看,这议政殿里藏着的蛀虫,究竟长什么模样。”
她的目光扫过满堂噤若寒蝉的百官,忽然想起三年前被关在柴房的那个雪夜。那时她也是这样被人围着唾骂,说她是“玄冥教的妖女”,要将她挫骨扬灰。可如今,她手里握着的不再是单薄的毒针,而是能劈开谎言的真相。
“来人,”云知夏抬手,指尖指向白发御史,“将王御史拿下,彻查他与北疆的往来。”
禁军上前拖走御史时,他突然挣扎着哭喊:“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
云知夏没回头,只是将那截断成两截的玉笏踢到一旁,清脆的碎裂声里,她淡淡道:“是不是陷害,查过便知。但本宫敢保证,这议政殿里,藏着的秘密,绝不止这一件。”
晨光终于彻底漫进殿宇,将朱红色的立柱染成金色。云知夏走到周景湛身边,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做得好。”他低声说,茶盏里的水映出两人交握的影子。
云知夏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因常年握剑而生的薄茧,忽然觉得无比安稳。这场朝堂上的交锋,不过是开始。但只要身边有他,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敢一步步走下去。
因为她知道,从她踏入这议政殿的那一刻起,有些旧规矩,该碎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TZG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