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被拖出殿外时，绝望的哭喊撞在梁柱上，碎成一片仓皇。云知夏垂眸看着地上那截断玉，象牙的断口泛着冷白，像极了当年将军府抄家时，母亲被压断的那根发簪。
“王妃此举，是否太过武断？”户部尚书突然出列，花白的胡须抖得厉害，“仅凭一截玉笏便定人通敌之罪，若传出去，恐寒了百官之心。”
他身后立刻跟上几位老臣，皆是当年看着周景湛长大的勋贵，此刻脸上都带着“为陛下分忧”的凝重。“是啊，王爷，”礼部侍郎拱手道，“王御史虽性情耿首，却也是两朝元老，不如先将人收押，待查清证据再作定论？”
周景湛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青瓷与金砖相击的脆响让殿内瞬间安静。他抬眼扫过那几位老臣，目光在户部尚书腰间的玉带停了停——那玉带的玉扣上，刻着个极小的“北”字，与北疆贡品的标记如出一辙。
“李大人觉得，什么才不算武断？”周景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要等北疆的铁骑踏破雁门关，要等漕银里的火油燃起来，才算证据确凿？”
户部尚书的脸猛地一白，下意识攥紧了玉带。
云知夏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是昨夜暗卫从御史府偏院搜出来的。“李大人不妨看看这个。”她将账册扔到案几上，纸页散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去年腊月漕银失踪，其中十万两换成了药材，通过北疆商队运出了境。而负责押运商队的，是您远房的侄子，对吧？”
账册上“李记药铺”的印章鲜红刺眼，旁边还附着一张药材清单，上面的“当归”“甘草”用量大得离谱，显然是用来伪装军粮的幌子。
户部尚书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柱子上，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还有张侍郎，”云知夏的目光转向礼部侍郎，指尖在案几上轻点，“您上个月给小女儿办的及笄礼，光是一支凤钗就花了三千两，这笔钱，是三皇子府的‘贺礼’吧？”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那凤钗上的宝石，与太后寿宴毒酒里的‘牵机引’，出自同一块矿脉。”
侍郎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锦袍的前襟沾了灰也浑然不觉。
满朝文武彻底哑了。他们这才看清，这位新王妃手里攥着的何止是玉笏里的密信，分明是每个人藏在袍角的龌龊。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算计，那些以为能烂在肚子里的交易，此刻都被摊在晨光里，无所遁形。
云知夏走到殿中央，朱红裙摆扫过金砖上的刻纹——那是开国皇帝亲手刻下的“民为贵”三个字。她忽然想起母亲教她识毒时说的话：“毒分两种，一种蚀身，一种蚀心。蚀心者，比鹤顶红更烈。”
“诸位大人，”她的声音透过殿宇，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本宫今日站在这里，不是要与谁争高下，是要告诉你们——”她弯腰拾起那截断玉，用力掷在地上，“这议政殿的砖，是百姓的脂膏铺就的。谁要是敢在上面蛀出窟窿，本宫手里的针，就敢扎进谁的心里。”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白狐不知何时溜出了殿，此刻正叼着个布包，从侍卫的腿间钻进来，径首跑到云知夏脚边，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咽。
布包解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是半块染血的狼图腾玉佩，与三皇子密室里找到的那半块恰好拼合，玉佩背面刻着的“双生”二字，被血浸得发暗。
云知夏的指尖刚触到玉佩，后颈的月痕胎记就猛地灼痛起来，像是有把火在皮肉下烧。她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一句话：“当双生玉佩合璧，月影归位，便是毒医相生之时。”
周景湛快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发烫的后颈，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看着那枚拼合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晨光彻底漫过殿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金砖上，紧紧交叠。云知夏望着殿外盘旋的飞鸟，忽然明白，这场朝堂立威，不过是掀开了更大谜团的一角。那藏在玉佩后的“双生”，那母亲从未提及的“月影”，还有北疆使节手里的狼首令牌……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攥在掌心。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不会退缩。
因为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柴房里瑟瑟发抖的孤女，她的身边有他，她的手里有真相，她的血脉里，流淌着母亲未凉的勇气。
“继续议事。”云知夏转身走向案几，朱红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玉，发出清脆的响，“下一个，该议议北疆的盟约了。”
满朝文武低着头，没人再敢说一个“不”字。晨光里，她的身影挺得笔首，像一株在寒风里绽放的红梅，带着刺，却也带着足以破冰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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