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的空气像被冰镇过的铅块，又冷又沉。云知夏蹲在门板边，指尖悬在柳儿青紫的脸颊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晨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在死者凝固的瞳孔上投下一道细光，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惊惧。
“王妃要是不敢验，就趁早认了吧！”矮胖的张嬷嬷叉着腰站在院中央，她是柳儿的同乡，此刻哭得满脸褶子都拧成了一团，“柳儿才十五岁啊，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到底碍着你什么了，要下这种毒手！”
周围的仆妇丫鬟们窃窃私语，目光像带刺的藤蔓缠上来。云知夏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里的怀疑——一个来历不明的替嫁王妃，一个刚死了主子就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丫鬟，这出戏码怎么看都像是她为了灭口而布的局。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指尖落在柳儿的颈动脉处。皮肤己经冰凉发僵，但触感依然清晰——那里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勒痕，边缘光滑，不像是麻绳或布条造成的，倒像是被极细的丝线勒过。
“碧竹，取银针来。”云知夏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丝毫波澜。
碧竹慌忙从药箱里翻出银针包，手指抖得几乎捏不住。她跟着云知夏从将军府到宁王府，见过刀光剑影，却没见过这样近距离的命案，更何况死者指甲缝里还攥着自家小姐的耳坠。
银针刺破死者的指尖，挤出一滴黑紫色的血珠。云知夏用银簪挑起血珠，放在鼻尖轻嗅——甜腻的杏仁味里裹着一丝极淡的苦香，像极了母亲留下的那本《天毒秘典》里记载的“朱砂泪”。
这种毒最是阴狠，需每日混入饮食，连续七日才会发作。发作时全身筋脉痉挛，血液凝固成紫黑色，死后面色青紫如鬼，偏偏嘴唇会泛出诡异的嫣红，像哭过的胭脂泪，因此得名。
“柳儿姑娘最近七日的饮食，是谁负责的？”云知夏抬眼看向站在廊下的李管家。
李管家缩了缩脖子，喏喏道：“是……是厨房的刘嬷嬷。府里采买的菜蔬点心，都是她分发给各院的。”
“刘嬷嬷与柳儿可有过节？”
“这……”李管家面露难色，“柳儿负责核对采买账目，上个月查出刘嬷嬷多报了三斤燕窝的银子，两人吵过一架，刘嬷嬷还骂过柳儿‘不知好歹’。”
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张嬷嬷却立刻反驳：“不可能！刘嬷嬷是看着柳儿长大的，怎么会害她？定是你想转移视线！”
云知夏没理会她，转而检查柳儿紧握的右手。死者的指关节僵硬地蜷着，指甲缝里除了那枚珍珠耳坠，还嵌着些黑褐色的粉末。她用银簪刮下一点，放在掌心捻了捻——粉末细腻，带着土腥气，倒像是……灶膛里的草木灰？
“柳儿昨夜去菜窖前，可有吃过什么？”
“喝了一碗冰糖雪梨羹，是刘嬷嬷特意给她留的。”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开口，“柳儿说最近总咳嗽，刘嬷嬷还说那羹里加了川贝。”
云知夏心中了然，将银针探入死者口腔。舌苔上果然残留着未消化的梨肉，银针接触到的瞬间，针尖立刻泛出青黑色。
“诸位都看清楚了。”她举起银针，声音陡然提高，“死者体内的是‘朱砂泪’，一种需连续七日下毒才会发作的慢性剧毒。我嫁入宁王府不过三日，如何能下足七日的毒？”
张嬷嬷一怔，随即梗着脖子喊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说不定你在嫁进来之前就和柳儿结了仇！”
“哦？”云知夏挑眉，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那敢问张嬷嬷，我与柳儿素未谋面，她一个负责采买的丫鬟，又能知道我什么秘密，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地灭口？”
这话戳中了要害。柳儿在王府地位低微，平日里连正院都进不了，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苏轻晚”的秘密。若真是云知夏要杀人，也绝不会选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目标。
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变了调，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是不是厨房的刘威胁动了手脚。
云知夏趁热打铁：“再者，这枚耳坠虽说是我的，却是昨日午后在花园赏花时不慎丢失的。当时青峰侍卫就在附近，他可以作证。”
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凤谋天下：王爷的替嫁毒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廊下的青峰。青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确有此事，属下当时帮王妃找了半个时辰，未果。”
“所以，”云知夏看向周景湛，他始终站在廊柱阴影里，像尊没有情绪的石像，“凶手必然是捡到耳坠后，故意塞到柳儿指甲缝里嫁祸于我。而真正的下毒者，就是那个连续七日给柳儿送羹汤的人。”
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王、王爷！不好了！刘嬷嬷……刘嬷嬷在柴房上吊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云知夏心头一沉——这是畏罪自杀，还是杀人灭口？
周景湛终于动了。他迈开长腿，率先往柴房走去，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落叶，带起一阵冷风。云知夏紧随其后，脑中飞速运转：刘嬷嬷若真是凶手，为何不等风头过去再逃？死得如此仓促，反倒像是被人推出来顶罪的。
柴房里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味。刘嬷嬷吊在房梁上，脖子被粗麻绳勒得变了形，舌头吐出来老长，模样狰狞可怖。脚下倒着一个翻倒的凳子，旁边还散落着几张纸——竟是写给家人的绝笔信，字里行间满是悔恨，承认自己因贪财被柳儿发现，才痛下杀手。
“人证物证俱在，看来就是她了。”李管家擦着冷汗，松了口气。
云知夏却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几张绝笔信。纸张是王府常用的粗麻纸，但墨迹却很新，而且字体娟秀，根本不像一个常年握锅铲的嬷嬷能写出来的。更可疑的是，信纸边缘有淡淡的焦痕，像是被人用烙铁烫过，掩盖了原本的字迹。
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张信纸揣进袖中，目光扫过刘嬷嬷的尸体。死者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里露出一点青绿色的布料碎屑。
“王爷，”云知夏扬声道，“刘嬷嬷的绝笔信有问题。”
周景湛转头看她，眼神深邃：“什么问题？”
“这字迹太工整了，不像是临刑前的仓促之作。而且……”她走到尸体旁，轻轻掰开死者的右手，“这里有块碎布，看着像是上等的绸缎，刘嬷嬷平日里只穿粗布衣裳，怎么会接触到这种料子？”
青峰上前查看，脸色微变：“这是……云锦。府里只有几位太妃和王妃有这种料子的衣裳。”
人群再次哗然。难道凶手不是刘嬷嬷，而是府里的那位主子？
周景湛的目光落在那块碎布上，眸色沉沉：“青峰，去查最近谁穿过青绿色的云锦衣裳。”
“是。”
云知夏看着刘嬷嬷的尸体，忽然注意到她的嘴角似乎沾着些什么。她凑近一看，是些白色的粉末，与柳儿嘴唇上的“朱砂泪”粉末截然不同。她用银簪刮下一点，放在鼻尖轻嗅——是砒霜！
“刘嬷嬷不是上吊死的。”她陡然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她是先被人灌了砒霜，再吊上去伪装成自杀的！”
这下，连周景湛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走到尸体旁，亲自检查了刘嬷嬷的口鼻，果然在牙缝里发现了残留的砒霜粉末。
“好狠的手段。”周景湛的声音冷得像冰，“杀了柳儿还不够，还要杀刘嬷嬷灭口，顺便把脏水泼到本王的王妃身上。”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带着慑人的威压：“看来，本王的王府里，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云知夏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杀人嫁祸，而是有人在宁王府里布了一个局，一个针对她，甚至可能针对周景湛的局。而柳儿和刘嬷嬷，都只是这个局里被牺牲的棋子。
她看向周景湛，发现他也正在看她。西目相对，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认可？
“继续查。”周景湛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挖地三尺，也要把幕后的人给本王找出来！”
阳光穿过柴房的破窗，照在刘嬷嬷狰狞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云知夏攥紧了袖中的信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这场毒术对决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暗处，像毒蛇一样，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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