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夜来得又快又沉。
墨色的云团压得很低，遮住了星月，只有林间偶尔闪过的磷火，映着湿滑的山路，像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萧彻遇袭了！
他靠在棵老槐树上，胸口剧烈起伏，右手紧紧按着左臂的伤口，鲜血正从指缝间汩汩渗出，染红了月白色的常服。
方才那场突袭来得猝不及防，流寇们拿着砍刀从密林中扑出时，他只来得及推开身边的李德全，自己却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皇上，您撑住！” 李德全跪在地上，用帕子死死按住他的伤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锦衣卫的人肯定快到了，咱们再坚持一会儿！”
萧彻咬着牙，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他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喊声，那些流寇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们。
“别管我，你先……” 他话没说完，就被李德全打断。
“奴才死也不离开皇上！” 李德全从靴筒里抽出把短刀，紧紧握在手里，“奴才护着您冲出去！”
萧彻看着他决绝的样子，心里一阵滚烫。他挣扎着想站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在地。左臂的伤口疼得钻心，每动一下都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动。
“往这边走！” 他咬着牙，指着左边那条更隐蔽的岔路。那里长满了荆棘，看着不像有人走过的样子，或许能暂时避开追兵。
李德全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岔路里钻。荆棘划破了他们的衣裤，留下道道血痕，却没人敢停下。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近，流寇们的火把在林间晃动，像群贪婪的野兽。
萧彻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苏扶柳在花房里对他笑，手里拿着那个月白色的香囊，说 “皇上带着这个，定能平安回来”。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摸到片空荡荡的衣襟 ，方才搏斗时，那个香囊不知被勾到了哪里，竟不见了！
“香囊……” 他喃喃自语，心里涌上一阵恐慌，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疼。那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绣成的，是她的牵挂，他怎么能弄丢了？
“皇上，别管什么香囊了，快跑！” 李德全拖着他往前冲，忽然脚下一滑，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萧彻的额头撞在石头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的岔路口，锦衣卫指挥使陆峥正骑着马，带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马蹄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响亮，惊起一片飞鸟。
“大人，前面有岔路！” 一个锦衣卫翻身下马，指着两条蜿蜒的山路，“地上的血迹到这儿就断了，不知道皇上往哪边去了！”
陆峥勒住马，眉头紧锁。他接到消息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上微服私访本就凶险，如今遇袭失踪，若是找不回来，他们这些锦衣卫都得提头来见！
“分两队！” 他当机立断，拔出腰间的长刀，“一队跟我走左边，二队走右边，仔细搜查，发现任何踪迹立刻示警！”
“是！” 锦衣卫们齐声应和，正要分兵，陆峥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左边岔路入口的老槐树上。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下一缕，照亮了枝头。
那里挂着个月白色的东西，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边角的珍珠在微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是什么？” 陆峥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东西。
是个香囊。月白色的杭绸底子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花心缀着细小的珍珠，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这是……” 陆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个香囊！前日皇上出发前，他在宫门口远远见过一眼，皇上宝贝得紧，一首系在腰间。
“大人，怎么了？” 旁边的锦衣卫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香囊。
“皇上往左边去了！” 陆峥举起香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这是苏贵人亲手给皇上绣的香囊，皇上绝不会轻易丢弃！定是他故意挂在这儿，给我们留线索！”
他太了解皇上了。皇上看似威严，实则心思缜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犯糊涂。这香囊定是他留下的记号！
“跟我走！” 陆峥翻身上马，一马当先冲进左边的岔路，“都给我打起精神，仔细搜查！找到皇上者，重赏！”
锦衣卫们士气大振，纷纷策马跟上。马蹄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更猛，像一阵狂风，席卷着整个山林。
陆峥紧紧攥着那个香囊，指尖能感受到绸缎的细腻和珍珠的温润。他忽然想起苏贵人送香囊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起皇上当时眼里的温柔。
原来这小小的香囊，不仅装着苏贵人的牵挂，竟还藏着救驾的关键！
“驾！” 他催促着马，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路边的每一寸土地。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忽然传来微弱的呻吟声。陆峥眼睛一亮，翻身下马：“快！在那边！”
众人循着声音找过去，果然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发现了昏迷的萧彻和守在旁边的李德全。
“皇上！” 陆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萧彻，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快，传太医！”
他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萧彻身上，目光落在他左臂的伤口上，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把周围搜查一遍，任何可疑人员，格杀勿论！”
“是！”
锦衣卫们西散开来，很快就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陆峥抱着萧彻，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暗暗庆幸 —— 若不是那个香囊，他们恐怕还在岔路口徘徊，皇上的安危真是不堪设想。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香囊，轻轻放在萧彻的胸口。月光再次漏下，照亮了香囊上的缠枝莲，也照亮了萧彻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皇上，您安全了。” 陆峥低声道，“苏贵人的香囊，真的保佑您平安了。”
远处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山林里的血腥味渐渐被晨雾冲淡。陆峥抱着萧彻，带着大队人马往回走。马背上的萧彻依旧昏迷着，胸口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仿佛感受到了那个香囊带来的安心。
而此刻的储秀宫，苏扶柳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个没绣完的鸳鸯香囊，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安。
“桃子，你说皇上那边，会不会出事？” 她轻声问，指尖的银线再次刺破了皮肤。
“娘娘别胡思乱想。” 桃子连忙替她按住伤口，“皇上吉人天相，又带着您给的香囊，肯定没事的。”
苏扶柳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丝线。
她不知道，她亲手绣的那个香囊，此刻正躺在萧彻的胸口，陪着他走过最危险的时刻，也即将把他平安带回她的身边。
有些牵挂，从来都不是单向的。有些守护，也从来都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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